R.Chapter24 “這是我做過……(2 / 2)

軟癮17度[乒乓] 番茄魚蛋 8578 字 10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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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啟鋒並不記得那天晚上是怎麼回到公寓的,他隻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那是個昏沉的夢境。

夢裡六年倏忽一瞬,張玥檸站在近在咫尺的夜空裡向他揮手。四散的光芒裡,凝固的空氣中,他們都能感受到彼此眼裡濃到化不開的愛意。

夜色下的女孩長身玉立,薄唇牽出柔和的弧度,眼眸彎如月牙,漫上星辰般的笑意,語調輕輕道: “程啟鋒,我就在這裡等你,你願意再往前走幾步嗎?”

她的話語低緩溫柔,像涓涓細流緩慢拂過他的心田,他仔細凝望她的雙眼,堅定地向她點點頭,笑著準備朝她奔跑過去。

可他卻沒注意到,處於自己腳下的是一條坎坷的石子路,道路中央布滿了一朵朵尖刺玫瑰,他隻是嘗試著往前邁了一步,他的腳下便瀲灩出一道道猩紅的血色。隻是一刹那,他痛不欲生,可望著對麵女孩明媚又充滿希望的笑顏,他還是忍痛繼續向前走,可每走兩步就必須停下來大口喘息,額上的汗珠大把大把不斷往下滴落,心臟處的撕裂感也幾乎讓他疼到窒息。

伴隨著逐漸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劇痛,他不由地發出一聲聲歇斯底裡的哀嚎,直到痛得再也走不下去。他俯身低頭一看,腳下早已血肉模糊,儼然寸步難行。

時間一點點過去。許久後,他費力地緩緩抬眼,卻發現女孩眼裡的光正在慢慢消失,她正用他捉摸不透的漠然眼神注視著自己,那眼神寒涼得如同一把淬過冷的刀刃滑過他的心口,冷冰冰的覺不出半點暖意。

最終,她深陷的眼窩隻留下空洞,她的語氣陌生又刺耳: “你再不來,我就不等你了。”

他秉著孱弱的呼吸,用儘全力向遠處大喊著: “檸檸,你再等等我,我快到了,我真的快到了!”

於是,他顧不得周身肝膽俱裂的疼痛,又一次直起身準備奮力向前跑,然而她的影子卻開始時近時遠,每每都在他快要觸碰到她的時候再次拉開一段長長的距離。

不知過了多久,緋紅的鮮血早已染遍腳下,他覺得自己再也跑不動了,於是蹲下身來和張玥檸就這麼不遠不近地對峙著。他想要叫她的名字,想讓她再等等他,可好像無論他如何大喊,喉嚨裡再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響。

漸漸地,她的身影被再一次拉近,此時他們的距離不過半米之遙,仿佛觸手可及。他激動地伸出手想要去觸碰,雙手卻隻能遊離在交疊的幻影中,根本什麼都抓不住。

忽然她說: “程啟鋒,就到這兒吧,我要往前走了。”

原本鑽石一般的光芒驀然消散,景物在一瞬間蒼白,迅即漆黑,接著颶風呼嘯,湖海翻湧,裹攜而來的寒冷讓夜色傾覆,幽深的山穀裡不時傳來點點寒鴉的嘶叫,斷裂焦黑的樹乾被風吹得隻剩下陰冷的沙沙聲。

下一秒,雷鳴電閃,陰沉的烏雲協同雷電如同火花四濺般滾滾而下,終究讓整個夜晚迅速土崩瓦解。模糊的白色光點,重疊巨大的黑影,絕望地撕破夜色。所有的場景仿佛都在叫囂著末日的到來。

他的喉嚨還是無法出聲,隻能繼續忍痛欲跟隨她離去的背影,可漸漸地她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直到他再也看不見她。

夢裡的程啟鋒眼淚開始啪啪往下掉,就在此刻突然驚醒,他睜開眼,才發現淚水已經沾濕了他的半邊枕頭,額頭上也全是冷汗。

他下意識地瞥了眼窗外,天色已經有了朦朧的光亮,他半眯起眼,思緒好像仍然駐留在剛剛的夢裡。

夢境,或許是直麵內心最好的方式。夢裡如同沒有儘頭的黑洞,周遭浸染著鮮血和哀鳴,雖然慶幸隻是一場夢,可睜開眼要麵對的仍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告彆。

已然清醒的他忽然感到自己的頭一陣隱痛,不禁伸手在額頭上一摸,竟摸到了一塊不知何時被貼上的創可貼。

他靜悄悄地起身,走進洗手間,抬頭盯著鏡子裡的自己,不由自主地緩緩撕下創可貼,一陣火辣的疼痛鑽心而來,他下意識地用力一抽,隻見額頭上一大塊皮被扯了下來,這才發覺額上是一道約兩厘米長的傷口,雖然不大,可在撕開創可貼的一瞬,還在不斷往外滲血。

他打開水龍頭,忽略此時還不能沾水的傷口,直接用清水洗了一把臉。疼痛過後便是平靜的麻木。

抬頭的刹那,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鏡中自己雜亂的發絲、蒼白的麵色、布滿血絲的眼眶,以及傷口處淋漓的鮮血和眼眶中洶湧的熱淚都一並隨著水滴流向臉頰,他自嘲又輕蔑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搖搖頭,唇角隨即又勾出了一抹輕柔的笑容。

大約是聽見了洗手間的異響,吳赫也已經起床。走到洗手間門外,便看見狼狽不堪的程啟鋒,睡眼惺忪的吳赫被嚇到瞬間清醒,迎上來連忙抽出紙巾幫他擦著傷口和臉上的血和水滴,並劈頭蓋臉罵著: “程啟鋒,你特麼是不是有病?傷口還在流血你看不到?現在不能沾水你不知道?想死也不用這麼拚命吧?!”

“赫,我的頭怎麼了?”

“昨晚你斷片兒了,在包廂裡滑了一跤,頭是被酒瓶碎片割破的。”吳赫淡聲回答著,並轉身去抽屜裡拿了張新的創可貼幫他重新貼上。

“哦。”他本能地應聲,隨即抬起手,用手指摁了摁重新貼上創可貼的地方。

“現在清醒了嗎?”

“醒了...”程啟鋒抬頭,看向吳赫擔憂的眼睛,扯著仍在半夢半醒之間輾轉的理智,肩膀不可抑製地顫抖了下,搖頭笑了笑: “沒想到,啤酒千杯不醉的我居然也有喝醉的一天。”

吳赫抿了抿唇,臉上滿是陰沉而焦躁的模樣。程啟鋒看著他,嘴角牽出一絲勉強的笑意: “乾嘛這副表情?”

吳赫沒好氣地說: “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

“放心吧,生活總得繼續下去,我不會就此一蹶不振,”程啟鋒回複得直白: “我是個運動員,隻要我還沒退役,我就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人都說不撞南牆不回頭,如今南牆我也算撞過了,你瞧,還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的...”程啟鋒繼續笑著,輕輕地歎息: “現在我想我也該回頭了,我得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軌跡中來,我想找回以前的自己...那些本不屬於我的東西,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強求...”

吳赫深深凝望著程啟鋒此刻被噩夢和傷痛折磨過後的帶著脆弱的臉,甚至還能精準地捕捉到他苦澀的笑容背後仍然有淚水在緩慢滲出。作為摯友,深覺無力的吳赫突然也很想哭,他心中的酸楚和傷感此時並不比程啟鋒少半分。

吳赫走上前抱住他,輕拍著他的後背,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隻是凝噎著聲音,緩緩道: “瘋子,值得嗎?乾嘛非得這麼折磨自己?非得放手才是最終選擇嗎?”

程啟鋒淺淡地笑出了聲: “赫,你都懂我啊,所以,這問題...已經沒意義了。”

吳赫鬆開雙臂,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 “確定不會後悔嗎?”

程啟鋒在接下來沉默的那幾秒鐘裡思考了太多東西,然後搖了搖頭,悠長的笑意攀上眼底:

“赫,你知道嗎?仔細算起來,我和張玥檸,我們倆認識六年多了,總共2199天,我記得很清楚。我們在一起經曆過很多很多的事,多到我都不記得該從哪件開始說起,隻記得我們早已習慣了有彼此的生活。

我頹廢的時候,她罵醒過我,她難過的時候,隻要她需要,我無時無刻都會陪在她身邊,陪她哭陪她笑,陪她度過每一段艱難又漫長的日子。

可她是女王,這幾年走下來我發現,她是我不論怎麼追趕都無法企及和與之並肩的存在。有時候我總覺得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永遠都不點透也不說破,以朋友的名義偷偷喜歡她和守護她,未嘗不是一件圓滿的事。

可有時人真的很貪心,我也會有不甘心的時候。因為韓駿的出現,我突然不肯放手了,我突然不願意讓彆人後來居上了,你說我特麼這是什麼心態啊。

大概因為我和她是那樣相似又互補,我們就是渾然天成的天生一對,我們的人生好像無形之中一直被命運牢牢綁在一起,曾經就算相隔再遠我們也能重新回到起點。

對了,就像你們說的,她以前是一座冰山,可遇到我之後她才開始慢慢融化。這樣一份特彆的偏愛,於我來說,就像她把自己手中那張唯一的通行證給了我,我怎能不珍視?

真要說起我們這些年,牽手擁抱甚至連強吻都湊齊了,卻連個正式的表白都沒有。赫,你說可笑不可笑?

直到現在,我還是會想,不就是誰先開個口的事情嗎?有那麼難嗎?

事實證明很難。

因為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赫,怎麼辦,我好像...真的失去她了。”

說完,程啟鋒的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這個世界上無人有能力能夠擁有反方向的鐘,就像沒有人有辦法在經曆一切後回到最初的時光。

短暫的失神後,他微微一笑後再次搖了搖頭: “所以,這是我做過最清醒也是最理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