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玥檸,你相信嗎?直到現在我還是不能習慣沒有你的生活。」
她離開以後,趁著次日公休的日子,他又獨自去了Shifter一次。
那天的Shifter有人開派對,整個場子比往常要熱鬨得多。可偏偏是在這裡,程啟鋒能短暫的靜心。
他沒有去到樓上的玻璃露台,還是和上回一樣,選擇在吧台前隨意地坐下,還是上次那個座位,就連高腳椅都是同一把。
阿ken一見到他,似乎並沒有太多驚訝,隨手遞了根煙給他: “來,今天不怕你焦慮了,炫赫門了解一下。”
程啟鋒之前倒是聽說過這個牌子的煙,還有一句頗有名氣的流行語,他隨口即出: “抽煙隻抽炫赫門?”
“沒錯,一生隻愛一個人。我看,挺適合你。”
他苦笑著搖搖頭: “邪乎,煙抽進去還不都一樣。”
“這煙還真就挺特彆,”阿ken故弄玄虛,將煙灰缸推到他跟前: “不信你抽抽看。”
點燃了之後剛抽一口,程啟鋒盯著指縫中夾著的煙,訝異著: “這煙怎麼是甜的?”
“Bingo!這就是它的特彆之處,目前市麵上除了它,還沒有第二款煙的濾嘴會被做成甜味兒的。”
“還真不錯。”又抽了幾口,看著吧台明晃晃的吊燈下飄散的迷晃煙霧,程啟鋒瞬間愛上了這種味道。
“最近怎麼樣?”說這句話的時候阿ken沒看程啟鋒,隻是繼續熟練地玩轉著手裡的酒杯。
“就那樣咯,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阿ken不屑地揶揄他: “切,你就裝吧你。什麼時候你能把這死要麵子活受罪的毛病給改了,你才有的救。”
“救什麼救,已經病入膏肓了都。”一根煙抽完,程啟鋒將煙摁滅在煙灰缸裡,托著腮隨手撥弄著桌上的小擺件。
“其實,失去一個東西的最好辦法,就是留住它,”阿ken再次淡淡開口: “你這個人平時瘋是瘋了點兒,但你真正理智起來的時候,還真沒幾個人能做到像你這樣。”
程啟鋒悠悠抬眸: “喲,能得到阿ken老師的認可,屬實不易了。”
阿ken聳了聳肩,遞給程啟鋒一個笑容。他的話永遠簡單明了又一針見血,從前程啟鋒很受用,如今也一樣。
“所以,你也認為,我放手是對的?”他追問。
“這是你自己的內心,彆人沒辦法置喙你的對與錯。”阿ken的語氣依舊淡而輕。
“我隻是覺得她應該擁有自由,應該飛得更高,不應該為了任何人任何事改變她自己。”
“你是愛她的,她是自由的,”阿ken的臉上繼續掛著了然的笑: “如果大部分人都能像你這麼想,那這世上的癡男怨女估計得少一大半兒。”
程啟鋒沒說話,隻是抿了抿唇,他沒想過給自己生硬地套上如此偉大的深情人設,他隻深刻明白這就是他的心之所向。
幾分鐘後,阿ken給他端上一杯酒,今天這酒的顏色是柔和的淡綠色。
“今天的酒有寓意嗎?”程啟鋒轉著酒杯來回地看著。
“有。綠色代表希望之色,酒的名字就叫「Tomorrow」,也就是說,你的明天充滿希望。言簡意賅,非常好理解。”
“不是吧,阿ken,你可彆忽悠我啊,”程啟鋒的臉上毫不掩飾地露著慌張: “這酒我之前聽說過,酒精度高達40以上,很容易喝醉,要不怎麼說「明天見」呢?該不會我這一杯下去,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明天了吧?”
“喂,程啟鋒,你的良心呢?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
他暗暗一笑: “難道不是嗎?”
阿ken氣憤地反駁他: “去你丫的,先不說你現在每天還得高強度訓練,你今兒可是一個人來的,你要喝大了我還得想辦法給你送回去,我特麼閒得慌,給自己找事兒是吧?”
“那行吧,勉強相信你一回。”
“廢話,我是誰啊,最貴的調酒師,彆人的Tomorrow什麼樣我不管,但我的這杯絕對特彆,況且我可是按你的量調的,完全在你承受範圍之內,”阿ken看看他冷哼一聲,接著補充道: “如果想要從一段失去的戀情中恢複過來,那麼這一杯充滿希望的「明天」最能撫慰人心。”
“是嗎?我和她都沒開始過,何談失戀,”程啟鋒淺嘗了一口酒,還是皺著眉對阿ken直言: “可我怎麼喝起來還是苦的?”
“沒辦法,心裡苦的人,喝什麼都一樣。”
今晚開派對的客人逐漸高朋滿座,阿ken也跟著忙碌了起來,整個Shifter陷入了浮華湧動的氣氛裡,演出也是一場一場層出不窮。
身邊的人潮慢慢變得擁擠,逐漸開始有人將一直隱秘地坐在昏暗角落裡的程啟鋒認了出來,他們攬住他有的想要簽名,有的想要合影,有的還甚至坐到了他身旁開始與他攀談起來。他不拒絕也不排斥,反倒很樂意也很有禮貌地配合著大家。
也許他也沒想過,自己這樣一個實在不夠出彩的球員還能被大眾熟知,就在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內居然還隱藏了好幾個自己的球迷。這樣一種優待著實讓他有了受寵若驚的感覺。
混跡在人群中,他也難得享受了一次燈紅酒綠的繚亂。
後來他還應承了球迷的提議,被邀請上台跟吉他手一起合唱了《紅日》,跟著主持人猜歌謎,跟著席間的那麼多陌生人一塊兒玩起了酒吧小遊戲,甚至還恰巧趕上並參與了一場情侶告白的快閃活動。
直到逐漸夜深,派對結束,人群散開,Shifter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程啟鋒剛想離開,卻在剛剛起身的刹那,空靈縹緲又熟悉乾淨的嗓音響在耳邊,歌手還是童安格,歌曲是那首同樣經典的《忘不了》。
狂歡過後的幽靜,喧鬨過後的孤寂,都在這支婉轉柔美的歌曲中體現得淋漓儘致。
他忍不住又再坐回座椅上,準備聽完再離開。
一晚上阿ken忙得不見人影,現在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這首歌,我幫你點的,怎麼樣?”
“很好聽,”程啟鋒的唇角勾起一絲無力的笑: “不過有點往傷口上撒鹽的感覺...”
阿ken點點頭笑著,卻話鋒一轉: “你知道老張臨去美國之前也一個人來過嗎?”
他抬起頭,眸色慌張又驚訝: “她也一個人來過?”
“沒錯,她來的時候,就是讓我給她放了這首歌,從她來到她走,一直在循環播放。”
聞言,程啟鋒的心中便有種極度複雜的情緒,似歡喜,似苦惱,種種思緒彙聚在一起,猶如打翻了五味瓶般,說不出的滋味。
阿ken忙著整理吧台,卻絲毫不影響和程啟鋒的談話: “你說你倆還真是奇怪的緣分,從來沒在一起過,但不管在你們誰身上,我都能找到另一個人的影子。”
程啟鋒眉頭微微皺起,清了清嗓子,再問道: “那她...還跟你說什麼了嗎?”
“也沒什麼...你還不了解她嗎?她有心事的時候,話特少...”差不多清閒下來的阿ken終於在吧台前坐下: “不過那天,我給她上了一杯酒,叫「霧散」...”
程啟鋒的眼底帶著些許期待: “那寓意呢?”
“很多事兒其實沒那麼複雜,有時甚至隻需要往前走一步,所有的苦惱就都會雲開霧散...”阿ken微微挑眉: “這句話我一直想對她說,也對你說...”
程啟鋒看著阿ken,一時啞然。阿ken漫不經心地笑著,微頓了幾秒,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不過現在看來,也沒什麼意義了。”
“對了...”程啟鋒再次抬眸,像是忽然回憶起了什麼: “我們一起來的那天晚上,為什麼你給我們上的酒沒有名字?”
“這個問題問得好,現在是時候可以回答你了。”
程啟鋒鄭重地看著阿ken,隻見阿ken會心一笑: “不是每一杯酒都有固定的名字,有時候需要用故事的結局來賦予它意義。如果那天晚上你能把她留下來,那麼這杯酒就叫「重生」。但是最後她還是離開了,那現在它便叫做「共生」。”
“瘋子,如果真的無法與遺憾和解,那不如就學著與遺憾「共生」。”
世間所有深刻而隱晦的愛是不是都真的難逃遺憾他不確定,他隻知道,此刻他心中那波濤洶湧的不舍與痛苦,他已不知該以什麼形式去表達。
當她決定要離開,所有人都祝她前途無量,他也祝她前程似錦。但這句話裡包含的含義實在太多,就連他自己都無法三言兩語地說清。他隻希望自己的放手能賦予她更加廣闊美好的未來。
他贈她前程似錦,更希望她平安順遂。
他露出坦蕩的笑容: “謝謝你,阿ken,我喜歡這個寓意,也喜歡這個結局。”
“不客氣,”阿ken看著他釋懷的模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過我今晚把這首歌放給你聽,是想告訴你,忘不了的就彆忘了,真正的忘記是不需要努力的。”
“嗯,我懂,今晚很開心。還有你的這杯「Tomorrow」確實不苦,後來我喝著喝著,還是從後調裡喝出了甜味。”
程啟鋒打算起身離開,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阿ken從吧台下抽出一把傘遞給了他: “路上慢著點啊。”
“謝了,哥們兒。”
“還有...”剛往前走了幾步,阿ken在身後又叫住了他。
轉過頭,隻見阿ken頭也沒抬地淡聲道: “「明天」,永遠是值得期待的。”
沒有過分去追究話裡的含義,程啟鋒回望一個笑臉,比了一個“OK”的手勢,拿起了傘和外套,結了賬與阿ken道彆後,匆匆出了門。
就在推開門之後的一瞬,阿ken的話猶如醍醐灌頂,讓他的大腦瞬間頓悟。
酒能隨意調製出不同的氣味、口感,甚至可以自己來決定它的結局和意義,那人生是不是也可以?
獨自一人走在後海,已是淩晨時分,程啟鋒的眼底是徹底紅透的。他一手撐著傘,一手裹緊了外套,在雨中緩緩向前走去,左右遙望著依舊擁擠喧囂的人群,昏暗的燈光在雨中更加擾人恍惚,就像曆曆在目的過往,很久都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