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啟鋒後來又在賽場上見過沈黎兩回,以及在公寓門外見過她一回。幾句寒暄以後,即便心裡過意不去,但他還是一一回絕了她想要請他吃飯的意願。
直到那天下午提前下訓,程啟鋒再次接到了沈黎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依舊歡快,完全沒有之前被拒絕了多次的頹喪: “鋒哥,今天願意一起吃飯嗎?”
“我這剛剛下訓,有點累...”
“好吧,我懂了...”沈黎還是爽氣如常,語調卻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嬌嗔和委屈: “這是你的第五次拒絕。”
“不,今天不拒絕了,一起吃飯,我請客。”
“哇塞,真的嗎?”女孩興奮得叫出了聲: “你沒開玩笑吧?”
“沒有,一直拒絕你,我這心裡也挺不好意思的。”
“太棒了,那我去你們公寓找你唄。”
掛了電話,身邊的孟霖滿臉堆笑,戳了戳他胳膊: “喲嗬,看來這是新戀情要開始的節奏?”
程啟鋒搖著頭,淡淡道: “沒可能,我隻是不好意思一直狠心拒絕一個小姑娘。”
“瘋子,感情嘛,是可以培養的,這吃飯能有第一次,說不準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呢?”
程啟鋒的心裡有點苦惱,但他隻是聳了聳肩,彎唇笑了笑,沒再解釋。
儘管沈黎的每一次邀約都是委婉禮貌的疑問句,可她卻微妙地剛柔並濟,看似輕言軟語,實則不容商榷,讓人很難再忍心拒絕。
他和沈黎約在了公寓後街的那家有名的南門涮肉,這也是之前大夥兒聚會經常來的地方。
點完了餐,沈黎轉身去了洗手間。等菜的功夫,程啟鋒隨手打開了手機新聞,卻恰好趕上張玥檸的最新消息,他的眼神還沒來得及跟上,手指就先點開了視頻。
視頻裡的張玥檸還是那麼光彩照人,栗棕色慵懶的短發,簡單的灰色T恤。好像是學院當天的集體活動,她和同學們站在一起大笑,手上還拿著汽水。他還特彆留心了一番,汽水是蘋果味的。
這個視頻上,韓駿和她並沒有站在一起,這樣一來倒是可以把這段視頻多看幾遍,不至於那般刺眼。
手指不受控地點擊著重播,視頻就一直在循環播放。他一遍又一遍看著視頻裡的她,看著她爽朗的笑,不知不覺出了神,嘴角也跟著微微揚起。直到沈黎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身後。
她應該是剛剛無意間瞄到了他的手機屏幕。
坐下後,沈黎問他: “鋒哥,你看的是檸姐的新聞嗎?”
“沒錯。”他毫不避諱。
“她和彆人在一起了,已經是彆人的女朋友了。”
“是的,我知道。”
“那你怎麼還看她?”
程啟鋒看著眼前的沈黎蹙了蹙眉,終於安穩地合上手機,對她友好地笑了笑: “你一個小姑娘,怎麼就知道這麼多?”
“那當然,你的事兒我都知道。”
“那你知道就行,彆打聽,也彆問。好好吃飯,OK嗎?”
“行。”
不一會兒,菜已上桌。沈黎乖巧得什麼都沒再問,看到各種肉之後更是兩眼放光。程啟鋒看著她有些忍俊不禁,原來這姑娘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
之後的聊天裡,他們都沒有再提到那些敏感話題。在沈黎的思維引導下,程啟鋒也跟著回憶起自己曾經打過的那些比賽。
在對自己征戰過的重大比賽一一細數後,他意外地發現,在他原本自以為淺顯平淡的過往中,在自己拿下的那些屈指可數的雙打冠軍裡,居然也夾雜了那麼多能夠被球迷拿來津津樂道的經典之戰,原來自己也曾打出過那麼多令人難忘的精彩瞬間。
談話中,程啟鋒也感到了些許久違的寬慰與暖意。
沈黎還給他講了很多自己的故事,除了自己對乒乓球的喜歡與追逐,她還分享了很多自己人生裡的經曆和趣事給他聽。一頓飯的功夫,他總被她逗笑,他一笑,沈黎也跟著他笑。
沒有喝酒,隻喝飲料,單純的一頓晚飯。兩人笑夠了,飯也吃完了,程啟鋒叫來服務員主動結了賬。
沈黎本想和他搶著買單,卻最終沒有搶過他。
她忿忿不平: “吃飯是我提議的,本來就應該我請你。”
他搖搖頭,挑著眉: “出來吃飯哪有讓女生買單的道理。”
“這家涮肉真好吃,”她帶著期待的笑容追問: “禮尚往來,那下回是不是還有機會可以讓我回請你?”
“下回的事下回再說。”
沈黎努了努嘴,不再說話了。
最近一段時日,北京降雨量驟然增多。剛走出門,兩人才發現外麵又一次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站在屋簷下,程啟鋒順口問了沈黎一句: “你住哪兒?”
“離這裡不遠,我打個車就能回去了。”
程啟鋒就陪著她一起站在路邊等車。但之後的雨越下越大,等了很久都沒有打到車。
“看這樣子估計今晚打不上車了,我開車送你吧。”
沈黎自然開心得不會拒絕。
坐上車以後,程啟鋒準備習慣性地打開出風口給車裡透氣。無比自然地坐上副駕的沈黎也在同一時間注意到了他掛在出風口的那個精致的乒乓球掛件,他們同時伸出了手,兩個指尖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產生了碰觸,她指尖溫熱的溫度瞬時傳遞而來。
程啟鋒有那麼一瞬間僵住了身體,可他像是觸電般地一觸即收,淡定地將手重新搭回了方向盤,沒再去理會沈黎的反應。
沈黎的手倒是更坦然地搭在了那個小小的掛件上看了很久,忍不住道: “這個乒乓球好好看。”
“以前比賽的紀念品。”程啟鋒看著前方的路,沒轉頭答道。
“可以送我嗎?”
“這個不行。”
沈黎問得直白,他也拒絕得果斷。
“為什麼呀?”
“它對我來說很特彆。”
像是猜到了什麼,但今晚程啟鋒叮囑過她不能打聽。沈黎皺了皺眉,隻好收回手作罷。
這個出風口的小掛飾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隻是他沒告訴沈黎,這是那年的職業巡回賽日本站,他在單打比賽中奪冠後主辦方贈送的紀念品。
至於為什麼特彆,大概就是那一站的女單冠軍是張玥檸,這個小掛飾他倆一人一個。
逼仄的空間內一下陷入了沉默的尷尬中。之後的時間裡,兩人都沒再說一句話。
抵達目的地時,雨沒有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他把車停在小區門口,等待沈黎下車,而沈黎的包裡本身就有一把雨傘,可她卻堅持要讓程啟鋒撐著傘把她送到樓下。他實在拗不過她,也不想因為和一個女孩爭辯而失了風度,隻能順著她的心意陪她一起下了車。
撐起傘的瞬間他才發覺,這是把女式的便攜式小傘。此時的滂沱大雨順勢而下,這把傘根本蓋不住兩個人的身量。
重要的是,同打一把傘這件事對他而言本就是心尖上的一塊疤。
他深歎一口氣,隻能儘量地不與身側的人產生任何肢體接觸。但奈何這把傘實在太過狹小,他的半邊身子幾秒內就被澆濕,衣擺都被浸得一直往下滲水。接著不知沈黎是真的害怕淋雨還是有意識地想要和他靠近,她先是緊緊貼著他的臂膀,之後她乾脆不由分說熟稔地用手挽上了他的胳膊。
他的第一反應還是堅決地逃開。他撇開胳膊的一瞬,下意識地望向沈黎,她濕漉漉的眼睛裡帶著幾分的委屈和失落,剛想扯住他的衣角,他卻顧不上那麼多,直接把傘塞到了她手裡: “你的傘太小了,還是給你打吧。”
沈黎下意識伸出手接過雨傘。來不及顧及她的情緒,也根本不給她反應的時間,他已經站到了雨幕之下,任憑鋪天蓋地的大雨瞬間就打濕了他的全身。
一路小跑,終於到了單元門樓下,程啟鋒深深鬆了一口氣: “行了,你到家了,快進去吧,拜拜。”
“你等一下,鋒哥,”沈黎叫住他: “雨傘給你打!”
“不用了,走幾步就到了,你趕緊回去吧!”
“你等等行嗎?”
又一次準備衝進雨中的程啟鋒再一次被沈黎給叫了回來。
他有些無奈,也有些不耐煩: “小姑娘,你又怎麼了?”
沈黎歪著頭看著他,目光專注又深情: “我知道,有些問題你不讓我問,也不讓我打聽,但我現在就想問一個問題,行嗎?”
站回到房簷下,程啟鋒抖著頭發和衣服上的水,很快接了話: “你問吧。”
“你是不是還沒放下檸姐?”
他情不自禁地反複用牙齒的尖端研磨下唇,繼而並不否認: “嗯,沒放下,我也沒想過要放下。”
“為什麼?她都已經和彆人一起去美國了,說不定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程啟鋒的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 “那又怎麼了?那是她的事,和我放不放下有什麼關係?”
“你不該是這樣的,鋒哥,”沈黎一個大步走到他麵前擋住了他不斷遊離的視線,語氣義憤填膺: “檸姐已經開始她新的生活了,你不能永遠沉浸在過去,你也應該開始你自己新的生活啊!”
程啟鋒無語凝噎,依舊笑得疏離又漠然。
沈黎接著道: “你以前接受記者采訪時也說過,過去的成績不管好的壞的,隻要結束就該選擇遺忘,那感情不也一樣嗎?”
“你一個小姑娘,懂什麼?”程啟鋒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打球是打球,感情是感情,這倆完全不是一碼事,不能相提並論。”
“怎麼不能?你不是說過,球風就是個性嗎?你麵對打球是這樣,麵對感情為什麼就不行?”
程啟鋒忽然覺得,和這樣一個比自己還了解自己的人,根本無法交流。因為他一心想要偽裝自己,沈黎卻偏偏擅於戳穿他的所有偽裝。
“抱歉,我自己的事,我有絕對決定權,沒必要和彆人過多解釋。”他的聲音忽然間冰冷,沒有一點溫度。
沈黎的精致麵孔瞬間皺成一團: “可我喜歡了你很多年,從你第一回在奧運會上拿雙打冠軍那天我就開始喜歡你了!”
“那時候你才多大呀,就喜歡我...”
“16歲,不小了好嗎?已經懂事了!”
“我知道,很多人都是從那時候開始認識我的,你可能隻是其中一個,”程啟鋒無力地蹙起眉頭,臉色變得更加黯淡: “不過這也算不上喜歡吧,我是個運動員,準確來說,你大概就隻是喜歡看我打球而已...”
“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沈黎急躁地在原地直跺腳: “我和她們不一樣,和你的大部分球迷都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呢?”
“彆人對你是虛幻的崇拜和仰慕,可我是真的喜歡你...”
程啟鋒揚了揚下巴,無奈地看向沈黎,她又補充了一句: “不是球迷對偶像的喜歡,是愛情的那種感覺...”
“愛情?彆逗我了行嗎?”程啟鋒悠長地一聲歎息: “愛情哪裡就這麼容易產生了?你以為這玩意兒就這麼簡單嗎?”
“其實我也沒談過戀愛,我無法確定這到底是種怎樣的感覺,但是...”沈黎吸了吸鼻子,依舊不甘示弱: “但是我知道,我和彆人不一樣,彆人隻會選擇默默地追星,從來都沒想過有一天要真正勇敢地靠近你...而我不止喜歡看你打球,我更喜歡的是你的個性和經曆...”
沈黎越說越堅定,語氣卻是愈加冷靜: “我不甘心一輩子隻做個默默無聞的粉絲,我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努力靠近他。我選擇體育記者,以後可能還會做乒乓球的專項記者,因為我就是喜歡乒乓球,就是喜歡你!”
程啟鋒微微一笑,並不為所動: “沒想到,你年齡不大,野心倒挺大...”
“野心大不好嗎?你不也是個貪心的人嗎?你走到今天,也從來沒想過要放棄,你還在堅持著自己的夢想,這不也恰巧證明你依然保持著野心嗎?”
“再堅持,我也不可能打球打一輩子,我最好的時期早就過了,考慮退役也就是這幾年的事...”
看著沈黎愈加低落的神情,他又接著道: “你想做一個乒乓球的專項記者沒什麼不好,但你最應該考慮的前提是自己發自內心真正的熱愛,而不是因為某個人...”
沈黎轉頭看著他沉默了很久,他被她盯得有些頭皮發麻,隨即將頭轉向另一側,隻聽她帶著一點哭腔繼續開口: “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可我就是喜歡你,正因為你很快就會退役,所以我才希望能真正陪在你身邊...”
程啟鋒雙手無力地捂了捂臉,聲音發悶: “小姑娘,國家隊那麼多優秀的人,個個比我厲害,我成績那麼爛,現在在隊裡連個主力都夠不上了,你乾嘛非得想不開喜歡我呢?”
“喜歡這件事兒需要講理、需要理由嗎?在我眼裡,一個優秀的運動員從來不是靠他的成績還有冠軍數量的多少來衡量!”
“小姑娘...”
“鋒哥,你能不叫我小姑娘嗎?我有名字!”沈黎忍不住打斷: “就算我年紀比你小,可並非青澀不懂事,至少我很勇敢!”
他又一次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你現在不喜歡我也沒關係...其實你對我來說,原本就是如空中樓閣般的存在,可望而不可及,能有幸在遠洲哥的介紹下認識你,現在還能這麼近距離地站在你麵前,我覺得自己特彆幸運...”
這一次,他接腔接得快速: “是啊,既然你已經覺得自己很幸運了,又何必要求那麼多呢,我們當個朋友其實挺好的。”
“朋友多沒意思,我也不缺你這麼一個朋友...”
話音落下,沈黎的眼淚無預兆地奪眶而出。
恍惚間,他看著眼前的沈黎,又想了想手機視頻裡的張玥檸。一個是觸手可及的眼前人,一個是天邊摘不到的月亮。他竟一時感到極為諷刺和可笑。
心裡的傷口看似愈合,卻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幻化成冰,鋒利得如同淬冷的刀刃。有的人拿它刺傷所有的靠近者,有的人卻害怕自己滿身的尖銳傷害到彆人,於是就在那冰上執拗地給自己再次築巢,不願走出。
剛滿22歲的女孩不懂話裡深淺,一心想在愛裡充當那個橫衝直撞的小小英雄,覺得隻要自己心意使然,便可承蒙心上人不棄。
可愛情不就是這樣,喜歡一個人時沒道理可講。不喜歡也是。
曾經是他和張玥檸兩個人膽怯而嘴硬的不作為造成了現在的局麵,如果她在他心裡注定一輩子都揮之不去,那又怎麼能自私到讓這樣一個勇敢主動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孩子來買單,他更無法忍心讓沈黎就這麼不計任何得失地陪在自己身邊。
“抱歉,在我心裡,我沒忘了她,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忘,也有可能這輩子都忘不掉了。你是個很好的姑娘,我不想對你造成任何一點傷害,所以還是請你彆來招惹我了。”
“如果我堅持不放棄呢?”
“你要知道,不被接受的愛是一種負累。”
“我真的不在乎。”
“你不撞南牆不回頭是吧?”
沈黎迅速擦乾眼淚,仍然帶著滿滿的偏執: “沒錯,哪怕你現在不喜歡我,我也想跟你在一起。如果離開的那個人注定回不來了,我相信總有一天你的心裡會有我。”
正如沈黎自己所說的,她真的足夠勇敢,勇敢到可以接受自己不愛她,她也要不顧一切地和自己在一起。如此義無反顧的個性讓程啟鋒的眼角也開始泛了紅,如果他和張玥檸當初能有沈黎一半的堅定,那他們也不至於糾纏這麼多年,最終還隻換來了一個錯過的結局。
“被你感動嗎?這可不是愛情。”
“管他愛情不愛情,我隻想你在我身邊。”
“行吧,那我讓你看個東西。”
說罷,程啟鋒撩開了右邊的衣袖,三叉戟的紋身露了出來。
沈黎不以為然: “這又怎麼了?我知道你有紋身。”
“你再仔細看看。”
沈黎視線下滑,這才注意到圖案下麵的那串英文。
和吳赫的反應不同,沈黎是名副其實的高材生,這英文的含義她不需要查詢,隻一看便知。
“以前不是沒有嗎?”沈黎愣了愣,定睛看了幾秒,最終聲線開始逐漸低沉,嗓音乾澀: “你...你把「魔王」刻在身上了?”
“是的。”
她剛想開口說著什麼,卻一時間咬唇哽住了話頭,靜滯了許久。她的肩膀微微抽動,像是在抽泣,也像是在顫抖,但眼淚並未再落下,目光中是無法言明的混亂與失望。
“沒想到,你這麼愛她...”最終沈黎還是開口了,但聽得出,她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耗儘了她的勇氣: “你對她的這份愛,已經深刻到讓我感覺都像是在做夢...”
程啟鋒垂下頭,並未應聲。
她繼續說下去,帶著片片剝離的自尊心一起: “鋒哥,也許你以後都不會知道,你今天拒絕了一個多麼愛你的人...”
“謝謝你,沈黎,但是對不起,我不可能接受你,”這是程啟鋒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柔聲而舒緩: “從今往後,我都無法再像當初愛她一樣去愛其他任何一個人。你是個好姑娘,這樣對你來說不公平,你能明白嗎?”
有些刻骨銘心的愛情,一輩子隻會有一次。
“我不明白...”女孩的聲音倔強又悲涼,但接著她便改了口: “我隻能希望,我以後會明白...”
沈黎努力斂去了臉上的苦澀,重新換上爽朗又漂亮的笑容,垂著眼睛問: “那作為球迷,我能不能抱抱我的偶像?也算是成全我這麼多年的一個小小心願。”
“對不起。”幾秒後,他站在原地一動未動,最終能說出口的也隻有這句。
等沈黎頭也不回地離開,程啟鋒走進了大雨裡,冰冷的雨水讓他再次渾身濕透,包括他的那顆早已破碎的心。
這是一場寒冷又看不見儘頭的大雨。
後來的沈黎便在他的世界裡銷聲匿跡,沉寂得像是從沒有路過過他的世界,她沒再聯係過他,也再沒在他的比賽現場出現過。這樣一來,倒是真真地讓程啟鋒徹底鬆了一口氣。
如果拋開擁有張玥檸的那段過往,像沈黎這樣優秀勇敢又美麗大方的女孩誰會不喜歡?可奈何張玥檸對自己的影響已經是嵌入骨髓般的深刻。
吳赫粘著球拍,看著手中的拍子,又看了看一旁的程啟鋒,搖著頭惋惜地哀歎: “瘋子,你怎麼想的,沈黎挺好一姑娘,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對你還死心塌地,你怎麼能這麼傷人家心呢?”
“你知道什麼,”程啟鋒漫不經心地整理著球衣,頭也沒抬地答道: “正因為我不想傷害她,所以必須要拒絕得徹底,徹底遠離。”
“完全不動心嗎?”
“是,完全沒一點感覺,反倒讓我覺得是種負擔。”
“那接下去呢,有什麼打算?”吳赫故作老成地問了一句。
程啟鋒大笑: “沒打算,繼續打球,準備打到40歲,向老瓦學習!”
吳赫的目光中飄過幾分無奈: “真不談戀愛?”
“不!”程啟鋒回答的簡短又堅定: “這玩意兒,費時費力。有那功夫我還不如多打幾場比賽來得實在!”
吳赫起身,遞給他一根煙,於是兩個人一起站到了陽台上,並肩在繚繞的煙霧中,看遠處的霓虹。
“這麼久了,你有沒有和她聯係過?”
他把煙捏在手裡來回滾了滾,笑著搖搖頭: “不用聯係,知道她過得好,就夠了。”
“要是再見麵呢?”吳赫伸出手摩挲著他的肩膀: “她總會回國,你們也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再見麵。”
燃儘的香煙突然刺痛了程啟鋒的手,他麻木地快速摁滅,緊接著又點上了一根。
“再見的話...”漂浮的思緒仿佛不能給他一個確定的答案,他低下頭默默深思了幾秒,仰起頭的時候笑容燦爛,道出一個早在心中幻想了很多次的答案: “和她聊聊天。”
隻想和她聊聊天,就像他們剛開始認識時那樣。
他的語氣輕快得仿佛不是在追憶那段刻骨銘心的過往,而是在懷念一個許久不見的故人,僅此而已。
“他們的感情很穩定,如果她真的決定結婚了,你怎麼辦,接著打光棍兒嗎?”
“我也不知道...”他笑著喃喃自語,像是回答吳赫的話,也想是說給自己聽: “可能,我會去參加她的婚禮。”
“瘋子,”吳赫又歎了口氣,再次加重力道拍了拍他的肩: “聽我一句勸,忘了她吧。”
“我不是沒有努力過,可是,赫...”程啟鋒低沉著嗓音,再次深吸一口煙,望向遠方: “忘記她對我來說真的太難了,她的影子在我的生命裡無處不在,你讓我怎麼忘?又有誰能比得上她?”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是這麼的無能為力...”他停頓幾分,轉頭和吳赫的目光相對: “但我後來一想,人不可能一輩子都那麼瀟灑,等到有一天,你發覺自己拿得起卻放不下的時候,就隻能認命。”
望著緩緩上升的煙圈和遠方的霓虹燈漸漸融為一體,散發著清冷又朦朧的光圈,程啟鋒將還未抽完的第二根煙掐滅在了煙灰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