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嗎?”他一愣,凝望著身邊人的臉龐: “可之前對於我說出了你喜歡稻草人的原因,你並未否定我啊。”
她皺起眉眼,垂首的那一瞬間,一抹黯然神傷再次於眼底閃過,可迅速又消失不見,連殘留的痕跡都被她倔強地抹去,再次選擇了欲蓋彌彰地逃避。
“其實也沒什麼,人有時就是不能太貪心了,有得必有失,這是不變的真理...”她抿嘴歎息,自嘲又自我安慰: “之前困擾我很久的事兒,最近我也差不多想明白了...”
“不,你沒有,”他笑嗬嗬地反駁: “如果你真的想明白了,剛才還會流淚嗎?”
她轉頭看他,他好看的焦糖色眸子就那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眼裡滿是柔情,以及,自己的影子。
她似乎慌了神,睫毛輕顫,立即憤憤道: “你是不是一定要把人全部拆穿你才滿意呢?”
“當然不是,你彆誤會,我隻是...”他低下頭,深吸一口氣: “隻是每一次看到你的眼睛,我都控製不住自己想要了解你更多...”
“倒也不用,君子之交淡如水,挺好的。”她搖著頭,臉色儘顯蒼白無力,下唇已被自己咬出了死皮,繼而扯出一絲無助的笑容。
他剛準備接茬,她已無力再繼續今天的談話,沙啞著聲音疲憊道: “行了,我沒事兒,我要回去了...”
說完,她便打開了車門,另一側的他也跟著下了車,從車頭繞到了她跟前。
“張玥檸,你等一下...”
她沒想到他會追到身前,一個踉蹌差點墜入他的懷中,嚇得她急忙向後連著退了兩步。
“抱歉...”他也下意識地往後了一步。
她詫異,站定在原地,等待他的下一句。
“你等等,我有東西給你。”說罷,他打開了後座車門,拿出了一個漂亮的Starbucks紙袋。
“這是?”她一臉疑惑。
“在飛機上不是碰壞了你的杯子嘛,我一直覺得很過意不去,那天在凱叔那裡我也沒能請你吃頓飯,所以就想著重新買一個新的送你。”
說完,他將袋子遞到了她手中。
“彆,乾嘛這麼客氣?”她笑著搖頭,本能地想要將袋子歸還: “一個杯子而已,我本來也沒有很在意啊....你的禮物我不能收。”
“張玥檸,咱倆是朋友嗎?”
“是。”
“那就請你不要拒絕,這也並不是多貴重的東西...”他緩緩走上前兩步,語氣溫和: “再說了,這個不是禮物,本來就是我自己惹的麻煩,就算你不在意,但我會一直想著這事兒。”
“還有啊,”他停頓幾分,語氣裡充滿調侃: “這隻杯子是你的專屬,隻能送你,如果你不要,我都沒法轉贈給彆人。”
“為什麼啊?”
他扯嘴一笑: “你拿回去看看自然就知道了。”
她不禁瞪大了雙眼,竟無法再辯駁,拿著紙袋的手緩緩垂下,並莞爾道謝: “那...那好吧,謝謝你。”
“彆再和我說謝謝了好嗎?你要記住,我們...是朋友,接受朋友的幫忙和饋贈都是應該的,”他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還是溫柔又堅定地說道: “當然,我更希望今後我會是那個可以讓你敞開心扉的人。”
隻那一瞬,張玥檸的心中對韓駿忽然多出了一種微妙的感覺。但她很清楚,這種感覺,隻是像朋友那般親切而安定,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更無關乎於愛情。
“好...”她的嘴角又掛上了友善但卻疏離的笑意: “很晚了,我們都早點回去吧,你路上小心。”
“你先走,我看著你進去。”他的笑容裡滿滿都是溫暖。
她點點頭,徑直往公寓大門走去。直到聽見身後韓駿的車離開,她才停住腳步,轉過身,在原地莫名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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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Starbucks的杯子的確是張玥檸的專屬,杯壁上用花體字印刻了她的英文名:Nicki Zhang,杯身是淺淡的啞光灰色,除了一個經典Logo,沒有其他更加紛繁的圖案。簡單大氣的風格,倒是很符合張玥檸的審美,甚至連顏色都是她最喜歡的灰色。
她驚訝於韓駿對自己的了解,但也並沒想過再去追問他更多。
那天之後,鑒於兩人之間的配合極為默契,便又有了多家有相似需求的品牌方接連找到他們合作,有代言,也有商業。
而每一次活動結束,都是韓駿堅持送張玥檸回公寓。她每一次都想拒絕,但每回看著韓駿眼底的真誠,她又無法拒絕。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雖然能感受到他有意無意的接近,可他們之間的每一次接觸,無論是在人多的情況下也好,還是在車內狹小的空間裡二人單獨的相處也好,他都不曾有過任何一次越界的行為。
這一點讓張玥檸欣慰也心安。
但跳水隊和乒乓球隊總歸是不順路的。麻煩他的次數多了,而且也接受過他的禮物,她也想要彌補些什麼。
那日的商演休息間隙,她主動走到他麵前說: “今天結束以後,我請你吃飯吧。”
他轉頭,先是驚奇,再是欣喜: “不是吧,今天這麼難得?怎麼想起請我吃飯啦?”
她剛想說自己是因為一直接受他的饋贈而感到虧欠,可轉而就意識到了什麼,直接改口: “朋友之間,禮尚往來不也很正常嗎?”
看著他臉上一直保持莫名的笑意卻未給回應,她又補充道: “你要沒時間就下次吧。”
“怎麼會沒時間呢?”他明顯已經樂開了花: “你請我吃飯,其他天大的事情我也必須推了啊。”
她發出一聲笑,話鋒一轉: “我有選擇恐懼,所以吃什麼你來定。”
“沒問題,讓我想想。”
後來他帶她去的是一家裝點精致的日料店。
她眯起眼笑著: “我還以為你會帶我去上次你說的那家港式餐廳。”
“剛從香港回來也沒多久,那家店下次再去。”他勾勾唇滿眼了然,像是心中早有安排。
張玥檸平時不太吃辣,卻在吃刺身的時候對芥末情有獨鐘。韓駿起初不吃,可看著她津津有味的模樣,他也蘸了些許淺嘗,結果最後被嗆得五官都擰在了一起,眼淚也跟著直流。張玥檸看著他忍不住笑出了聲,並連忙給他遞了茶。
差不多緩過勁兒來的時候,他還是滿麵通紅,眼角沾滿淚水,不禁感歎道: “張玥檸,你這味蕾是神仙級彆啊,這麼刺激的東西你都能吃得進去?”
她聳了聳肩,很淡定地又吃了一筷子進去,憋住笑容對他說: “沒什麼感覺啊。”
對麵的人還在氣喘籲籲,看著她的鎮定依舊滿臉不可置信,剛想拿起筷子再試一次,卻被她阻攔: “行了啊,彆試了,被嗆的感覺不難受嗎?”
他乾脆放下筷子,笑著看她繼續吃: “看來芥末這玩意兒還真是兩個極端啊,喜歡的人就能吃得慣,吃不慣的人就沒法喜歡。”
後續的時間裡,兩人相談甚歡,這一頓飯吃得他們都很開心,張玥檸臉上的笑容也變多了。她自己知道,這不再是偽裝,是發自內心的。
說好了她請客,卻在她叫來服務員要賬單的時候被告知,單已經買過了。
“你這是乾嘛呀?不是說好了我請你嗎?說好的事情乾嘛變卦啊?”她對著他撇嘴,語氣裡充滿孩子氣的抱怨。
他看著她寵溺地笑: “下次,下次一定把這個機會讓給你。”
她眨了眨眼睛,隻好作罷。她必須承認,她又欠下他一個人情。
在他的口中,好像永遠都有和她有關的“下一次”,而她也一直在無聲地給予他肯定的默認。
開車回到公寓,他像往常一樣跟隨她的腳步走下車,走到她身邊。隨意聊了幾句後她便準備離開,而他又一次叫住了她: “張玥檸...”
她帶著笑意轉身: “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是突然想告訴你,你穿灰色真的特彆好看。”
“謝謝誇獎。”她本能地隨他的目光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著,客氣應和著。
那天的她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長款風衣,而灰色也確實是自己最喜歡的顏色。
灰色介於黑與白之間,對張玥檸來說,它寓意著,即使生活裡會不斷遇到黑暗時刻,也要在心裡留下一道屬於自己的微光。
這時她也總算明白,為什麼韓駿送自己的那隻杯子都會選擇灰色的原因。
“既然我們現在是好朋友,那一直叫你全名未免太生疏了...”他轉了話鋒,接著視線便聚焦在了她的眼睛裡,沒有一點點偏離。
她隨口自然答著: “那你叫我老張吧,隊友們都這麼叫我。”
“為什麼叫你老張呀?你看起來又不老,甚至都不像27歲的女孩子。”
“他們都說,因為我年紀輕輕就拿到了這麼好的成績,骨子裡帶著與年齡不相符的老成。”
“嘿,那這個解釋我完全接受,但是...”他思考幾秒,眼尾掃過一絲明亮又炙熱的笑意: “我不想和彆人一樣...”
周遭世界突然安靜下來,她一陣心慌,眼神在空氣裡飄忽不定,更沒敢抬頭接上他的話。
“檸檸,我以後可以這麼叫你嗎?”他輕聲問著,嘴角微微揚起,眼裡仍是藏不住的溫柔。
這兩個熟悉的字眼瞬時衝入耳膜的那一刻,她感到臉頰的溫度飛速攀升,腦袋一陣眩暈和嗡鳴,眼前一片朦朧,帶著遊離在現實與夢境邊緣的混沌,呼吸和心跳慢到自己漸漸聽不見,耳邊全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心臟被自己狠狠捏緊又放開,放開又捏緊,數個回合帶來了濃重的疼痛和苦澀。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稱呼?這在她心裡,除了父母,本應是程啟鋒的專屬。她對他的偏愛始終帶著獨特又珍貴的力量,她心裡那一方屬於他的領地原本不可動搖,不可取代,甚至不允許他人隨意觸碰。
“你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好不好?”
他的話語打破了她的沉默。她的下意識告訴她,該婉拒。可拒絕的話就在嘴邊,明明呼之欲出,可喉嚨深處卻像被塗上了膠水,任她怎樣用力也無法出聲。最終脫口而出的居然隻有一個字的聲音: “好。”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麵前的他臉上是得償所願後的燦爛笑容: “雖然你看起來始終獨立又強大,但我還是覺得...你在我眼裡就像個小女孩兒,相比那些外表就嬌弱的女孩來說,你這樣的個性才更需要被人照顧,被人保護...”
沒錯,她堅強,她獨立,她驕傲自負,她滿身榮耀,可她到底不過一介凡人,她不是沒有渴望過被愛。
不是若即若離,而是真真切切能看得見摸得著的安全感。她想要的不過是無論何時都不會放開自己的一雙手。
韓駿的話仿佛一語驚醒夢中人,同時也隱約牽動了眼前女孩的心。
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她完全能夠看清,他眼底深重的暗潮洶湧,很快就要迸發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