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hapter34 不知歸途,不……(2 / 2)

軟癮17度[乒乓] 番茄魚蛋 11482 字 10個月前

“我知道,所以我也沒完全想好,但我隻是最近突然明白,究其一生,人不能總在一個圈子裡徘徊。”

她看著濃稠的夜空,再次慢悠悠道: “對不起,也許是你的那句話觸動到了我,我不希望自己是被競技體育的殘酷最後蠶食的那一個。”

這一屆全運會,韓駿在最後時刻無奈退賽了,也是那時候張玥檸才知道,10米台運動在入水的那一刻,對眼球有著巨大的衝擊力,多年的運動生涯讓韓駿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有了視網膜脫落的症狀,可他為了能夠繼續參加比賽,同樣倔強又偏執地選擇了無視。

這也像極了她曾經麵對傷病和挫敗依舊油鹽不進堅持上場的模樣。

直到全運會比完半決賽,韓駿終究未能堅持到最後,上場前眼睛裡出現了嚴重刺眼的閃光,他無法繼續堅持,最後隻能帶著遺憾離開賽場。

韓駿手術後,張玥檸在醫院陪伴照顧了他很多天,他始終樂觀地與她笑談,數日來固執地沒有提及傷感的事。直到有天,他終是沒能忍住多日內心情緒的翻湧,哽咽著對她說: “檸檸,我的時代剛剛開始沒多久就要過去了,我混濁的眼裡滿是遺憾。”

競技體育本就是圓滿與遺憾並存的世界,可唯獨自己是一個特例,在經曆過艱難的技改及短暫的低潮期後,她又重回巔峰,再次向世人證明了自己實力與地位的不可撼動。

可以說她足夠幸運,可她過往二十餘年超出常人的毅力與堅韌卻也永不可磨滅。

她自知自己是個完美主義者,她不願意同樣挫敗的話有一天也從自己口中說出,她無法接受自己從巔峰逐漸走向敗退,無法接受新生力量崛起後漸漸可能力不從心的自己,無法麵對自己的職業生涯像大多數運動員那樣最終以一種狼狽的方式結束。

在巔峰期全身而退,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於是,有些事情該告一段落了,有些東西也該謝幕了。

「對不起,娜姐,我可能要違背我們的約定了,你離開以後我的心就再也沒定過,該拿的冠軍我都拿了一遍,我已經很難再找到未來生活的目標了。歲月真是一個傷人的利器,它在無形之中淡化了我曾經所有熱愛與熱血。我想,一切是時候該重新開始了。」

新的生活一旦決定開始,生命就會啟動自我療愈的過程。

張玥檸的生活已經即將翻開一個新的篇章。

搬出公寓的那一刻,從此她的世界裡,也無風雨也無晴。

**

【螃蟹在剝我的殼,筆記本在寫我,漫天的我落在楓葉上雪花上,而你在想我。】

張玥檸看著程啟鋒在自己博客裡寫下的這句碎碎念,看著看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隻有這世間萬物全部顛覆,你才會想我。

「程啟鋒,你是不是也會怪我從沒有主動地大大方方對你說過一次我愛你。

其實我以為我可以不用說,你都會明白的,在我們每一次四目相對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答案。

因為自我第一天見到你開始,我看你的眼神就已經算不上清白。」

曾經他們都以為日子會這麼慢悠悠地平穩流淌,包括他們一起做過的那些紅火熾烈的夢,就像義無反顧衝上天空的焰火一樣。但夢距離現實太遠了,他們好像都沒有心氣兒去把夢的正反麵都看見,隻會捧著夢裡光彩的一麵憧憬未來。

他們相似,所以他們在各自的領域內獨樹一幟,稱霸乒壇,卻同時也鑄就了最驕傲的王者誰都不肯服輸和低頭的個性。

於是這段始終隱忍且不見天日的愛,注定隻能藏在心底,這份情感把她的心一刀一刀刻成大大小小的窟窿,鮮血、快樂和希望都逐漸從那裡流逝,怎麼堵也堵不住,直到讓彼此道儘塗殫。

一直以來,張玥檸相信緣分天定,程啟鋒甘願為愛放手。他們沒有勇氣,始終堅守著的隻有那份虛無縹緲的幻影。

可韓駿和他們都不一樣,他永遠隻信奉事在人為,他堅信隻有牢牢握在手心裡的東西那才叫真正的擁有。

爭與不爭,愛與不愛,好像真沒那麼重要了。在這場你來我往的感情裡,沒有誰能判定最終的對錯。

後來女隊的一次聚餐,楊雨一臉幸福地和大家開玩笑說,薛祥之所以能那麼直接地表達自己的心意,因為他是個直球選手。

直球本來是棒球用語,因為棒球之間打的是直線。而薛祥是直板打法,楊雨就洋洋灑灑地給他扣上了直球選手的帽子。

直球選手麵對自己的人生,永遠很直接,感情也是一樣,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愛是人的弱點,費力掩飾總會欲蓋彌彰,不如坦誠一些來得更利落,所以他們之間從開始到現在,從沒有一點彎彎繞,他們的感情也從沒經過任何洗禮與打磨,看起來是那麼明朗又純粹。

“嗨,我突然想起來個事兒,他以前也是個直板選手。”

說完,張玥檸笑起來,端起杯子喝下了一口酒。一句淺嘗輒止的話看似沒頭沒尾,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心痛的沉默裡。

是啊,如果程啟鋒後來沒有改橫板就好了,如果他也是個直球選手,說不定在麵對愛情的時候也能像薛祥一樣勇往直前,他們也不會變成如今這般假裝刀槍不入且進退有距的關係。

與其一直彼此糾纏沒有結果,與其怎麼等都等不來丟盔棄甲真誠相擁的那天,倒不如自己先一步痛快地做出選擇。

很快,張玥檸向總局遞交了前往美國伯克利的留學申請,她開始對異國街頭的那一抹不一樣的落日餘暉產生了無儘的幻想。

已近而立之年,張玥檸卻恍然發現,自己居然還像個少年般衝動,此時是那麼急於逃離腳下這座生活了近30年的城市。

她好像已經徹底自由,她開始期待起屬於自己新的生活。

“檸檸,我也遞交了去伯克利的申請,我們一起去吧。”

“好。”

“我的意思是,我們在一起吧。”

“好。”

當時的她隻顧看著手上滿滿當當的資料,可誰料她的嘴比腦子快,開口的那一瞬大腦完全空白,直到抬頭看見韓駿驚喜的神情和臉上止不住的笑意,她這才回想起上一秒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是什麼。

說出口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來了。

於是,就是他了。

就這樣,那個人來到身邊,沒有波瀾,沒有轉折,甚至沒有百轉千回的故事。

原來,互相還不那麼了解的兩個人,決定走到一起,竟是一瞬間的事。

你永遠不知道人生何時會把你推向荒謬的境地,但生活的有趣便在於你不知道何時會迎來屬於自己新的救贖。不是對舊愛的割舍,而是另一種對於人生的新的理解。

這是種如同決定重生後迎接的新的結局。

最終感情的天平終是傾向了這段新的感情,那份自己堅守了六年的感情終於在那一刻被她棄之如敝履。

當一向遠離世俗的張玥檸在眾人麵前高調接受了韓駿的玫瑰和愛意,神情莊重地接受他為自己的手戴上那枚閃亮又沉甸甸的戒指,當他們二人的戀情消息在那一整天的網絡世界裡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風起雲湧,當程啟鋒在得知這一切後在異國他鄉失去了距離他最近的一個三大賽單打冠軍。

從此這世間再沒了那個愛慘了程啟鋒的張玥檸。

她真正接納了韓駿的擁抱,在他分外用力地環住她之後,她欣然張開手臂迎上去,但隻是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背部,胸口之間還是不動聲色地控製了前傾的距離。

“檸檸,謝謝你,終於留在了我身邊。”

她心下柔軟而有愧,她沒有接他的話,安靜的沉默像一聲長長的歎息,直至韓駿離開,她才深刻察覺到自己作出的所有決定,早已不能回頭。

她努力地想忘記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韓駿的告白,程啟鋒丟失的冠軍,還有模糊不清的自己。如果能讓時光倒流,如果她的選擇不一樣,程啟鋒的命運是否也會不一樣。無力和絕望充斥著身體,就像一條缺水的魚,仿佛就快要溺死在漩渦中。

她也真的很想告訴韓駿,自己根本沒有表麵上的這般美好,她的心是破碎的,空洞的,甚至腐壞的,她的身體上已經帶著深淺不一的傷痕,像是一塊漂浮在大海裡的朽木,不知歸途。

可哪怕到最後,她都沒有放聲大哭出來。

**

程啟鋒回到北京後,說想要給自己踐行,他們一起去了阿ken那裡。他們之間的道彆因為他情緒的短暫失控顯得不是那麼得體和友好,但好在他們後來還是恢複了平靜,因為他們都清楚,不能回頭的結局,不得不釋懷。

他和她在家門口正式告彆,他們相擁而泣,她問他這些年到底有沒有想過和自己在一起,他起初逃避,後來裝作不經意地問她如果要是想呢,她隻是抽泣,繼而更加用力地抱住他,並不再有回音。

都到這份上了,他的答案還是不能令她滿意,為什麼偏偏是個反問句,而不能是陳述肯定句呢。

臨去伯克利的前三天,張玥檸獨自一人去了Shifter。

她在吧台前聽了一晚上的《忘不了》,還喝了一整杯叫做「霧散」的酒。

她清楚地記得那一杯口感像極了雪碧的乳白色飲料,它的液體從混沌慢慢變清晰,而喝進胃裡的感受也從頭暈目眩慢慢變得神清氣爽。

之後阿ken告訴她,這就是「霧散」的意義,很多事兒隻是看起來複雜,可有時我們耐心地等一等,或者大膽往前走一步,所有的煩惱就都會雲開霧散。

“可是阿ken,我不想再等了。我把自己所有的青春獻給了乒乓球,也獻給了我和他的愛情,但我沒有第二次青春了。現在站在十字路口,我對自己說,再不走就真的沒機會了。”

“那如果他現在果斷堅定地挽留你,你會不會為了他留下來?”

“這是個送分題啊,你問得沒意義。”

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從未停止過,遺憾每天都在上演和發生,或許,越親密的關係真的越容易離散。

直到現在,張玥檸都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臨去伯克利的前一天晚上,她還是在家裡等了程啟鋒一夜。

接連數日的大霧,航班接連停飛,在此情況下,自己次日能不能正常離開又再次麵臨了未知。這讓張玥檸不得不再次想起那些虛無縹緲的玄學,是不是上天注定,她和程啟鋒之間還會有轉機。

哪怕她和韓駿已經選擇公開戀情,可在此時刻,她什麼都不管不顧了,被公眾痛罵也好,讓球迷失望也好,她覺得都不重要了。

隻要他還能再出現一次,她一定選擇跟他走。或者為了他而留下。

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一個主動,便能換來她為他放棄一切的決心。

最終,她等了一夜,沒有等到他。更微妙的是,次日清晨,大霧消散,她等來的是一輪火紅燦爛的朝陽。

原來命運就是這樣,早一秒遲一秒,結局都是錯過。

那一刻張玥檸忽然明白了彆人口中常說的那句話:竹馬敵不過天降。

抵達伯克利的那天,她在網絡上看見了自己和韓駿臨行前在機場登機口接受劉威傑采訪的視頻,畫麵裡的他們甜蜜相視而笑的那一刻,瞬間在網絡上引起熱議。

看著屏幕下方網友對他們滿是豔羨和祝福的話語,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輕聲地笑了出來。

應該不會有人知道,這段鏡頭是經過了多次剪輯後的效果。當時的她在鏡頭前語塞了無數次,最後是在韓駿和劉威傑的提醒之下才勉強露出的笑容。

當然,更不會有人知道,在所有人都走進登機口以後,她叫住了正準備離開的劉威傑,對著他的鏡頭說了最後一句話: “我的夢想基本都已經實現了,剩下的...都是奢望了。其實我最想要的東西,始終都沒有得到。”

劉威傑剛想追問,她卻笑著搶先開口: “劉老師,我剛才異想天開瞎說的,麻煩你把剛剛這一段剪掉,千萬彆播出去啊。”

她眼裡官方的笑意早已根深蒂固在她深邃的眼眸裡,不會有人再去深究她是否真的快樂,不會再有人看得到她眼底如死水般的寂靜。

以及最後說出那些話時內心翻江倒海的絕望與歎息。

從此人山人海,不問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