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哄人的話倒是一套套的,”吳娜抬抬眉毛,果斷打破美好的臆想:“等你畢業,你就是個名副其實的高材生了,經曆過海外留學鍍金,那麼開闊的眼界,哪還能瞧得上我這裡呀?”
“No,此言差矣,我是什麼樣性格你還不知道嗎?我就喜歡隱居山野啊。”
吳娜錘了她一拳,兩人嬉笑成一團,勾肩搭背地走進小木屋。吳娜和熟識的老板與老板娘熱情招呼著,看見同行的張玥檸,夫婦二人更是喜笑顏開,激動地用拍立得跟她合影之後還征得了她同意,把照片沾沾自喜地掛在了小木屋的牆上。
聊了半晌後,張玥檸跟著老板娘上了二樓,她這才開始仔細品味這間溫馨又浪漫的屋子——
房屋是由經典的紫檀木所製,精致的空間內不時散發著紫檀的淡香,四周精細的雕刻與故意做舊的木質裂痕儘顯複古之感,透著斑斕歲月中的蒼穹與柔美。壁爐裡搖曳的火焰偶爾滋滋作響,橙黃色的火光照亮了整個房間,也帶來了滿滿的溫暖。
張玥檸在靠窗的木質躺椅裡懶散地臥下,大大的落地窗能將窗外漁港的全景一覽無餘——橙紅色的太陽,不知何時已全部消失在藍色海岸線中。夜幕之下幽藍的海水裡,點點星光揉碎著眾生,宛如大海於夜色裡給人們編織的夢境,神秘又深邃。
四周靜靜的,耳畔隻有大海的聲音,海水衝刷著海岸,短促地發出轟鳴聲。
吳娜從樓下拿著紅酒和酒杯上來,在對麵的另一把躺椅上坐下,打開紅酒後倒入了提前備好的醒酒器中,抬頭問道:“怎麼樣,這兩天在這裡住的習慣不?”
“太習慣了,感謝吳總收留,”張玥檸半起身調了調姿勢,讓自己躺得更舒服:“又是很久沒這麼放鬆過了。”
“喲,當初你不還一個人去首爾瀟灑了一趟嗎?”吳娜揶揄她。
“是去了,但當時隻有我一個人,現在有你陪我,這能一樣嘛?”張玥檸笑著反駁道。
“行,那你想好怎麼湧泉相報了嗎?”
“沒想好,先欠著。”張玥檸理直氣壯。
吳娜繼續打趣:“越發皮厚了,要我說,這乒乓球你就該跟我打一局。”
張玥檸側躺托著下巴,直白道:“你是不是明知道我現在打不過你,你故意出這一題,隻要我輸給你,就算報恩了呀?”
“老張,你還是很懂我的,”吳娜樂嗬嗬道:“不過是我自己手癢想打幾局,但平時能接觸到的都是剛起步的學員,實在沒人陪。眼下你來了,自然不能錯過你這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啊。”
這話一下說進了張玥檸的心坎裡,她的下巴輕輕點了點:“行,陪你,必須陪你,想打多少局都行。”
“那你呢?”
“我?什麼?”吳娜突然的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讓張玥檸迷惑。
“老張,今兒咱們終於能坐下來好好說話了,你的事還不打算告訴我,準備等到啥時候去?”
“我電話裡不都和你說了呀,就隻是想你了,難道還非得遇到什麼事才能來找你嗎?”
“彆裝了啊,我可是什麼都知道了,”吳娜不依不饒:“在我還沒拆穿你之前,我勸你儘快和我坦白!”
“你都知道了?”張玥檸一時失笑,聲音也壓低了些:“你怎麼知道的?”
吳娜聳聳肩,眼神裡透著對她主動開口的期待:“先彆問,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終於,張玥檸扯了扯嘴角,閉了閉眼:“是,我和韓駿...我們分手了。”
“為什麼?”吳娜平靜一問,語氣並不詫異。
“我不愛他,或者說我愛的一直都不是他...”
話匣子開啟,張玥檸接話迅速,繼而從躺椅上站起身,向遼遠的窗外望去:“我知道這麼說太不負責任,可我不想再繼續錯下去,我想誠懇地麵對自己,雖然我也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已經晚了...”
“但我曾經以為他會是你的歸宿...”吳娜也跟著坐起,端起醒酒器,將紅酒斟入了酒杯,走到窗前遞了一杯給張玥檸,和她一起望向遠方:“他這個人幾乎挑不出錯處和缺點,無論從哪方麵來說,至少曾經,他是我認為你所能遇到的最好的歸宿。”
“是,我也這麼認為過...”張玥檸接過酒杯,卻驚訝於吳娜並沒有針對她的問題而追問:“娜姐,你...”
吳娜沒有立即接下她的話,而是將話題轉到了紅酒上:“喏,答應你的,把我家最好的紅酒拿出來招待你,快嘗嘗。”
張玥檸點點頭,又一次彎起了嘴角,像苦笑,也像摻雜著難以描述的情愫,細膩而溫和。伸手與吳娜的酒杯相碰,發出叮咚的脆響。液體入喉,是她喜歡的酸澀味道。
片刻後,吳娜沉穩地開口:“老張,有件事,我還是得跟你承認個錯誤。”
“怎麼?”張玥檸轉頭看向吳娜。
“昨天,瘋子給我打過電話...”吳娜也偏過頭,眼神彆有深意:“他在找你。”
張玥檸聞言怵然一驚,一時間沒有捋清思路,緊張地問:“那...那你...”
“我開始是一口咬定你沒有和我聯係過,他不管問什麼我都否認得徹底。但恐怕我太不擅長撒謊,我表現得太過淡定反而露出了破綻,電話剛掛沒多久他又打了過來,我當時就知道瞞不過他了...”
“可他是怎麼知道我從伯克利離開的?”張玥檸皺眉,喃喃自語。
“他和韓駿見過了,他們甚至還動了手。”
驀地,張玥檸完全怔住,整個人都被驚慌失措緊緊裹挾,像生根似的定在原地一動不動,隻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吳娜。
吳娜笑了笑:“這兩天你對韓駿避而不談,我一直以為你們隻是吵架了,所以來找我散散心,直到昨天瘋子打電話告訴我來龍去脈我才知道...”
聽吳娜說完了整件事,張玥檸克製著自己淩亂的內心,下顎微收,眼睫輕顫,轉過視線不與她對視,隻低頭默默抿下一口酒。
這一刻她心裡有場海嘯,可她還是靜靜地,沒有讓自己失控。
“這件事從你的角度出發,作為朋友沒能替你瞞住,我得承擔責任,”吳娜語氣中帶著無可奈何:“但是從你們的角度出發,我覺得我應該這麼做。當時確實是瞞不過他了,不過就算他沒猜到,我也不想再瞞他。”
二人之間忽地迎來短暫的沉默,耳邊隻剩下窗外一陣陣熙熙攘攘的潮汛聲。
吳娜手舉高腳杯,在眼前輕輕搖晃著,清淡地打破靜謐:“老張,你知道嗎?葡萄酒是時間的藝術,今年收獲的葡萄,必須要經過時間的發酵和沉澱,隻有在若乾年後才會有或美味或糟糕的答案...”
張玥檸聞聲轉頭,內心似有所感,隻聽吳娜繼續淡淡悠悠:“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也一樣,不是嗎?”
“是,以前我不懂,可現在全明白了...”張玥檸調整好呼吸開了口。
“我還是忘不了他,裝都裝不出來。”
吳娜揚眉看著她:“老張,你們已經走散這麼多年了,如今你總算敢於麵對自己最真實的感情,既然你已經作出了決定,就彆再害怕,也不應該再逃避。”
此時張玥檸的眼睛裡忽閃過一絲星光,冰涼的眼淚開始徘徊在眼角。
因為吳娜說的每一個字,她都懂。
“所以,我該怎麼做?”張玥檸的笑容變得認真,聲線卻在緩緩拉低:“我隻知道要跟錯的感情說再見,卻不知該怎麼找回那個拉扯許久也丟失了許久的人。”
“你沒有弄丟他,他在你心裡,也在你身後。他一直都在,從來就沒離開過。”
吳娜搖搖頭,正對著張玥檸轉過來的迷茫的目光,繼續輕言道:“其實那些年,在高博之前我也談過戀愛,後來也見過了很多男男女女,但我從沒見過有人會以這樣的方式去愛一個人,他的生命裡隻有你,他會儘最大努力成全你守護你,卻始終願意躲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也不讓你知道。他會給予你他能給的一切,但絕不會影響你本身的光芒。”
張玥檸的嘴角輕輕抽搐了下,忍住了眼淚掉下的衝動,眉頭卻不受控地舒展開來,露出莞爾的笑意:“我知道,他讓我自由。”
吳娜也笑了,再次伸手和張玥檸碰杯:“老張,見見他吧。”
“回北京?”張玥檸的眼神飄忽著遲疑。
“不,就在這裡,”吳娜給不知不覺空掉的酒杯續上酒:“他明天到,和孟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