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9點30分,程啟鋒和孟霖下了飛機,按吳娜提前給到他們的提示找到了對應出口的指示牌,不緊不慢地往外走。
孟霖剛走幾步,問題就伴隨目光挪到了程啟鋒身上:“我說,你人來了,想好怎麼做了嗎?”
程啟鋒頭微微低著,目光也黯淡了下去,半天沒答上來。
“不是吧,還他媽猶豫呢?”孟霖腳步定住,厲聲說了句氣話:“你要沒想好,我覺得咱現在就可以折返回去了!”
“你回來,彆鬨,我當然不是對她猶豫...”程啟鋒咂舌,轉身拉著孟霖的胳膊繼續往前走。
“那你啥意思?”孟霖怒其不爭,聲音都調高了幾度:“這次我可是專門來陪你的,跟李指磨了那麼久才把假批下來,就是怕你油門不足,時刻準備著給你安裝渦輪增壓。你彆告訴我你現在還要臨陣脫逃?”
程啟鋒看著孟霖的眼睛,內心充斥著不安,一時相對無言。
在得知張玥檸所在之後,程啟鋒第一時間就告訴了梁鬆,以讓他安心。至於韓駿,哪怕他是自己的情敵,哪怕自己內心對他還存在不少怨念,但出於行走江湖的道義,他還是覺得應該讓他知道。
手機上編輯好的短信停留很久都沒發出去,程啟鋒最後選擇了讓梁鬆來轉達此事。
他終究還是底氣不夠,他不敢那麼樂觀。就像吳赫所言,韓駿是否真的甘心,願意徹底放手,目前來看還是未知。隻要他沒有真正表態,隻要他們還沒在網絡上公布正式分手的消息,那麼在外界眼中,他們依然是圈子裡名正言順的戀人。
程啟鋒清醒地明白,在這段關係尚未明朗之前,自己橫插在他們二人之中就是不折不扣的背德。哪怕張玥檸心係於自己,但這對於旁觀者來說也不具備任何說服力。
然而他也知道,這一趟W市他必須要來,他要見她一麵,他想儘快親眼也親耳印證梁鬆的話。
如果能得到她的回應,多久他都願意等。
程啟鋒有自己的顧慮和擔憂,但卻不忍兄弟跟著太過為難,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嗯,我知道。”
臨近出口,他們正在人堆裡來回逡巡著吳娜的身影,很快便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瘋子,老孟,這兒呢!”
應聲望向聲音傳過來的方向,看見了正朝他們揮手的吳娜,兩人加大了步伐。
待走到跟前,三人相視而笑,孟霖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上去和吳娜來了個大大的擁抱:“娜啊,好久不見了,我可想死你了!”
“媽呀,彆跟我整這些虛頭巴腦的!”吳娜眯眼笑著,語氣中盛滿了不屑:“想我也沒見你平時給我打一個電話啊!”
“嗬,我哪兒敢打呀,咱倆這一通話沒幾個小時肯定掛不了電話。雖說我們是那些年單純得不得了的革命友誼,但還是容易引起你和高博的家庭矛盾嘛,是不是?”
“一邊兒去!”吳娜忍不了孟霖的滿嘴跑火車,一個狠勁推開了他,再上下審視了他和程啟鋒一番,驚道:“你看看你,和人瘋子就隻差了三歲,怎麼看起來像比他老了13歲似的啊?”
吳娜一句話逗笑程啟鋒,孟霖義憤填膺地嚷著:“喂,怎麼可能,你什麼眼神?隻不過這次我出來得急,沒時間捯飭自己罷了!”
“我不是隻叫了瘋子來嗎?我看你是跟著來蹭飯的吧?”吳娜毫不客氣地繼續調侃。
孟霖摟住程啟鋒的肩膀,眉飛色舞地笑著:“不不不,我是真的掛念你!我跟老張去年還見過一麵呢,跟你是真的太久沒見了!”
直接忽略了孟霖的話,吳娜走上前對程啟鋒也伸出胳膊:“瘋子,彆理他,咱倆也要抱一下!”
程啟鋒鬆開拉著行李箱的手,輕鬆愉悅地笑著和吳娜擁抱:“娜姐,這麼多年了,你還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是嗎?”被程啟鋒這麼一誇,吳娜得意洋洋,整個眉梢都揚了起來:“真的假的?”
程啟鋒剛想開口,孟霖立刻說:“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假的!瘋子,實誠點好不好?騙人不提倡!”
吳娜瞬間失笑,把孟霖扔在後麵,拉著程啟鋒就往外走,還故作平淡地問了後者一句:“這人是誰,你認識麼?他乾嘛跟著我們?”
“哎哎,彆啊,等等我,我錯了,錯了...”
孟霖一秒服軟的模樣,讓程啟鋒一掃所有的負麵情緒,徹底捧腹大笑起來。
簡短的問候和笑聲之後,二人跟著吳娜往車所停位置的出口走去。
“你們來得這麼快,和李指那邊怎麼解釋的?”
“實話實說啊,直接告訴他,瘋子要重新追回老張,讓他必須準假,否則瘋子就要為了她打一輩子光棍了。老李這一聽,那個著急呀,心想這是人生大事,可絕對耽誤不得,所以不僅給我們批了假,對我們還一通連轟帶趕!這不,還把我們一腳給踹過來了!”
孟霖的嘴就像脫韁的野馬似的拉都拉不住,麻溜得像背台詞,似乎在心裡早就預想好了一般,程啟鋒在一旁根本插不上話。
吳娜也聽得一愣愣的,毫不避諱地白了他一眼:“孟霖啊,你的話十句信兩句都嫌多。”
“娜,你錯了,我從來都不說假話。”
聽著身旁兩個歡喜冤家的嬉笑怒罵,程啟鋒沒有過多辯駁,隻默默垂下頭抿嘴偷笑。隊友間肆無忌憚的玩笑話,很多都恰好是自己的心裡話。
如果一定要問他此刻的內心在想些什麼,據實已告的話,隻有一句脫口即俗的話:想她。
這是一種與心心念念的人再次相見,既興奮又慌亂的萬般強烈的感覺,滿滿地充盈在他的內心深處。
就算有些許不安,也可暫時拋在腦後。
走到吳娜的車前,把行李歸置好,孟霖很自然地跳上了副駕:“我們高總呢?”
“他待會就過來,”吳娜爽朗地笑著:“晚上他請客,就在酒莊裡,咱們一起BBQ,好好聚聚!”
“得嘞,看樣子高總要大放血了!”孟霖拖長尾音,轉頭瞥了眼程啟鋒,繼而向吳娜打探道:“那老張人呢,她知道我們來吧?”
吳娜漫不經心地扣緊安全帶,透過後視鏡瞥了眼程啟鋒:“放心吧,她知道,我都告訴她了。”
程啟鋒也直視著鏡中吳娜的眼睛,彎起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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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小時後,車開進了酒莊的後院。
“到了,就是這一幢。”
吳娜緩緩停了車,孟霖和程啟鋒剛準備下車,卻被吳娜叫住:“瘋子你先下,從那個黑色鐵藝大門進去就可以,老孟陪我去前麵停個車。”
在接收到吳娜眼神傳遞過來的信息後,孟霖頓悟,他剛好也正有此意。
他們都默契地認為,程、張二人應該在不被打擾的情況下先見一麵。
程啟鋒走進大門的時候,便遠遠看見了張玥檸栗棕色的短發將將露出了躺椅的椅背。
推著行李箱的手不由地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後將箱子擱置在了一邊,他緩緩走進屋子。
站定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他靜靜看著她,聽著她手中的書頁翻過的沙沙聲,看著她白皙的手腕伸到桌前握住茶幾上的咖啡杯,拿起又放下,然後骨瓷杯碟撞擊出清脆的叮嚶聲。
他又慢慢往前挪了幾步,但依舊不敢與她靠得太近,因為此情此景,已足以讓他百感交集。他長舒一口氣,用手捂緊了心口的位置。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如此想念她,以致於近在眼前的這一刻,心都慌得快要跳出來。
“檸檸...”他終於開口輕聲喚她,聲線被自己壓低了好幾分,不管她是否聽得見。
他的聲音因內心洶湧而略顯乾澀,他脫口而出的名字還是如此親昵,仿佛早已被自己刻煙吸肺,這一聲稱呼似耗儘萬分心力。
椅背上的人身形一僵,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她放下書站起來,轉身麵向了他。
儘管早就知道他要來,也預先調整過了無數次呼吸,但聞聲後轉過頭,被眼前這真實的畫麵感衝擊,張玥檸的表情還是微不可見地抽動了一下。
但無論驚喜或無措,她終究對他本能地露出了一絲笑。
“你來了。”她安靜地回應了一句,從她的語氣中似乎聽不出一絲慌亂。
“嗯。”他深情凝視著她,來自她周身的柔軟讓他有恨不得馬上就將她緊緊抱住的衝動。
吳娜和孟霖此時出現,剛好趕上了兩人對視的那驚鴻一瞥,全世界在頃刻間陷入短暫沉默。
孟霖還是第一個恢複正常的人,他秉承了自己一貫渾不吝的作風,拒絕尷尬拒絕靜默,帶著一聲清朗的笑,大步上前:“嘿,老張,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我們又見麵了!”
語落,他做了程啟鋒最想做的事——衝上去就和張玥檸抱了個張揚肆意,那肢體語言簡直浮誇到不行。
水一旦流深,就會發不出聲音。人的感情一旦深厚,內心酸澀,反而會變得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