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到了,今天是溫暖祥和的除夕夜。
夜空裡,絢麗焰火漫天盛放,與繁華如斯的霓虹一起點亮夜幕下的都市。
站在房間的落地窗前,張玥檸看著眼前華麗麗的煙火氣忍不住回想起,曾和隊友們興致勃勃討論過的2012年“世界末日說”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人心惶惶的傳說沒有被印證,這個新年,整個城市都帶上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放縱,由煙花作載體,幾分重生的興奮和對未來新生活的期待都變成街道上烏泱泱的人聲鼎沸,滿城歡欣。
萬千燈火一盞接著一盞,倒過來,仿佛點點星辰墜落人間。
而張玥檸的內心儼然與此情此景格格不入。
她想起那個夜晚,程啟鋒仿佛是聊齋裡的食人惡鬼,撕掉了那層彩繪的鬼畫皮,露出麵目全非的一張臉,黑色的眼眸如淵如海,深得仿佛沒有底,甚至還帶著幾分堅硬而冰冷的質感。
戾氣與倨傲與當年相較隻增未減,陌生得讓張玥檸不敢認。
世界末日終究沒有到來,她卻像被困在了自己的一場末日驚夢裡,黯淡也絕望。
今年北京的天氣好像格外的冷,大概是被寒風吹散了怒意,從那天見他到現在,她沒有歇斯底裡,也沒有哭,是意料之外的平靜。
“檸檸,快出來吃飯了,今晚都是你愛吃的。”剛好此時,張父輕輕推開的房門打斷了她混亂的思緒。
張玥檸斂了斂情緒,“好,就來。”
年夜飯桌上,爸媽不斷給自己碗裡夾菜,細碎的家常言語縈繞耳旁,張玥檸全盤接受,將飯菜囫圇地往嘴裡送,也不厭其煩地應著他們的每句話。
可實際上,她並沒有什麼胃口,吞咽之間甚至嘗不出鹹淡,對話之間也透著幾分漫不經心。
小半碗飯不知不覺見底,張玥檸放下筷子,在餐桌上托著腮,眼睛望向客廳電視屏幕上正播放著的春晚節目,可那些一成不變又索然無味的內容並沒有入她的腦海半分。
“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喝碗湯?”張父問她。
“喝不下了。”
察言觀色許久的張母這才開口,打算說正事,“檸檸啊,媽有話跟你說。”
“媽,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似乎心裡早有預感,張玥檸的眼神仍停留在電視上,隻淺淡地勾了勾嘴角,“你不用操心了,我和程啟鋒已經分手了。”
直截了當,一字一音,清清楚楚。
“什...什麼,分手了?”張父張母一時啞然,同時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嗯。”
張母擱下調羹,在桌上發出叮當一聲響,嚴肅地正視她,“不是...這什麼時候的事,你騙我的吧?”
“沒騙你們,”張玥檸略感疲憊地歎聲氣,“如果不信,等春節過後我會在網上正式向外界告知這件事,現在正是各家團圓的日子,我不想因為自己這麼點破事就占用公共資源。”
張父擰著眉,若有所思地沉默著,張母緩了半晌,再開口,“之前你態度不是挺堅決的嗎?現在怎麼就分手了?”
張玥檸咬著唇,輕輕反問,“媽,您不是從來就沒看上過他嗎?您剛剛準備說的話不就是想勸我跟他分手嗎?”
沒等張母接話,張玥檸回過頭看著她,“我去廣州的時候碰見了黃輝,這事您和惠姐應該都知道,或者說,就是你們特地讓黃輝趕過去和我見麵的吧?”
張母的眼尾掃過她,麵上並無不忍,隻是相比之前談及這個話題,這回語氣明顯軟下來很多,“對,確實是我和言惠提議的,我想著不管怎麼樣先見一麵,算是給對方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所以啊,我和他分手還能因為什麼呢?”張玥檸苦笑著,一整晚克製到位的表情管理終是出現裂痕。
她知道,和程啟鋒陷入如今這種狀態,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他們兩人自己,不應該全部歸咎於媽媽的乾涉。但在廣州,在那個節骨眼上,黃輝有計劃有預謀的出現,到底還是徹底擾亂了她本就不那麼穩定的情緒和心智。
“檸檸,從頭到尾你一直在埋怨、在對抗,你為什麼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們做父母的苦心?我畢竟是你媽,我能害你嗎?”張母無奈歎息道。
“我理解,所以現在我們徹底結束了,您不用再拿這事逼我了...”
張母痛心疾首地扶了扶額,張父觀察著女兒逐漸變白的麵色,清了清喉嚨,不放心道:“檸檸,你和小程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麼彆的事?”
“沒有。”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張父繼續問:“那是因為黃輝的事他知道了?還是...”
“無所謂了,爸,”張玥檸輕聲打斷,一絲微弱的哭腔拉扯著喉嚨,“其實沒什麼,現在大家都輕鬆了,也算是件好事吧...”
抬眼看著張母,張玥檸的語氣裡溢出幾分祈求,“但是媽,我還是想和你說,請你彆再給我安排任何相親了,我這輩子不可能再接受彆的人。雖然分手了,但我對程啟鋒的感情是不會變的。”
“你什麼意思,你要一個人過一輩子嗎?”張母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張玥檸聳了聳肩,強裝釋然的樣子,“沒什麼不可以,總好過與一個貌合神離的人湊合一生。”
她的答複讓爸媽始料未及,眼看他們還沒徹底將此事消化乾淨,張玥檸已站起身離開餐桌,回到房間關上了門。
大年三十,窗外爆竹聲聲,喜氣洋洋,電視裡載歌載舞,欣欣向榮。
往年春節,家裡一直有傳統的守歲習俗,然而今年,本該同樣熱鬨溫暖的家中卻陷入到了一片寂然當中。
張玥檸早早地躺在了床上,木訥地看著窗外忽明忽暗的火光愣神。
黑暗本就會將一個人的脆弱無限放大,而在今夜這個舉國歡慶的團圓夜晚,世界越是熱鬨盛大,失意之人就越會顯得孤寂渺小。
一束束煙花劃破黑夜的靜謐,綻放出絢爛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夜空,照亮了張玥檸的臉,也刺痛了她的眼睛。
崩了很久的那根弦倏然斷裂,她無意抬手拂過臉頰,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抽了張紙巾拭去淚水,可她忍不住,眼底酸澀得發脹,心像被滾燙的熱油澆淋上一樣,痛得快要失去知覺,這段日子的痛苦無助全部湧向淚腺。
她終於抱著被角哭得泣不成聲,一邊哭一邊不斷擦眼淚,可怎麼擦都擦不完。
不記得過了多久,煙火消逝,喧囂散儘,夜幕重新歸於靜寂。張玥檸哭累了,渾身的力氣被抽乾,像是跑了一場馬拉鬆。
她閉起眼睛,膽小地將自己縮進了被子裡。
被角帶了一下,床邊的小熊歪了。
圓圓的紐扣眼睛,不知道在嘲笑誰的愛情傻裡傻氣,還如此可望不可即。
可是怎麼辦,她還是想他,很想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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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
臨出門參加家庭聚會前,程啟鋒精心打理著客廳桌上那束火紅的玫瑰。
冬季,整個世界萬物都慵懶地處在休眠的時刻,可麵前暗紅色絲絨般的花蕊仍在冷空氣裡盛放得嬌豔欲滴。
給它澆水,整理歪了頭的花瓣,修剪掉細微腐壞的部分,程啟鋒想要儘可能延長它的花期。
瓶中的十一朵玫瑰,是他回到南城的第一天在路邊買的。
那天在小區門外,經過十字路口偶遇了一個推著小半車鮮花的老奶奶,程啟鋒心裡莫名湧出一股衝動,毫不猶豫地就跑了上去,“奶奶您好,我想買一束玫瑰。”
“要幾朵,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