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遠方飄散,程啟鋒大腦沒經過任何思考,悠悠道:“一萬零一朵。”
“什麼?”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奶奶訝異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推車上總共也就隻剩下一百朵不到的玫瑰,“小夥子,你開玩笑的吧?”
思緒回籠,程啟鋒抓了抓腦袋,尷尬笑道:“不好意思啊,奶奶我說錯了,我...我要十一朵吧。”
奶奶麻利地在車上挑著幾朵最水靈的,笑嗬嗬地自言自語,“一心一意,一生一世,這寓意多好。”
程啟鋒點點頭,但他心中還是永遠執著於自己曾暗自承諾給她的“萬裡挑一”。
深吸幾口氣,他訕訕地笑了下,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實現的機會。
選絲帶的時候,奶奶頓了頓,“小夥子,女朋友喜歡什麼顏色?”
“她啊,她最喜歡粉色了。”心裡明明感傷,可說這句的時候程啟鋒卻笑得很甜。
“行,那就給你綁一個粉色的蝴蝶結。”
奶奶的活精細又熟練,程啟鋒接過玫瑰的時候,捧在手裡看了又看,“奶奶,您紮的花束真好看。”
“植物嘛,都是被人類賦予詩意和情感後才會擁有更飽和的生命力,”奶奶一個巴掌拍在了程啟鋒肩上,“小夥子,喜歡就好,希望我的玫瑰花能給你帶去好運和幸福。”
奶奶推著車走遠了,程啟鋒站在原地久久沒動身,他察覺到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來,喉頭發堵,鼻頭也有些發酸。
玫瑰是愛情忠貞與炙熱的化身,八年前,張玥檸為吳娜捧著花束時豔羨的目光他仍記憶猶新。
可他們在一起的這段日子,他卻粗枝大葉地沒有給她買過一次玫瑰。如今恍然大悟般地買了才發現,好像已經送不到她手裡。
這段感情就像一封地址不詳的信,屢投屢誤,無論是掛號還是專遞,最後總是又退回給發信人,永遠送不到對的人手中。
回到家,程啟鋒把玫瑰花遞給了程母,“媽,送你的。”
“好端端地給我送花乾什麼?”程母接過去看了一眼,“這怎麼的,還是玫瑰?”
“就當孝敬你的新年禮物了,你收著吧,我幫你找個瓶子插起來。”
“我看,你這是要送給玥檸的吧?”程母想了想,忽然笑起來,“那怎麼隻有花兒沒有人呢,我和你爸可一直都等著呢啊。”
程啟鋒背著身子找合適的花瓶,選擇性不答,“什麼啊,我就回來路上在樓下隨便買的。”
“那她這次來不來?你得去接人家吧,還有她愛吃什麼,你提前跟我說說,我好準備,第一次來必須要好好招待...你爸本來還說過完除夕要去趟蘇城你小姑家,玥檸要來的話,我們就得改個時間了...”
“媽...”程啟鋒打斷了程母的話,“她這次...來不了了,暫時就彆做這些打算了。”
“為什麼?你之前在電話裡不是信誓旦旦和我們說一定會帶她回來的嗎?”
“本來是有這個想法的,可我忘了,她春節後還要回美國參加畢業考試,現階段也是她最後的複習時間了,我不想影響她...”程啟鋒給花瓶裡注上水,悉心地把玫瑰一朵一朵拾掇進去。
“原來是這樣啊...”程母認真地點點頭,“那還是學業重要,不能耽誤了...”
“媽,怎麼了啊,你多少有點貪心了吧,我都回來陪你們了還不夠啊?”看著媽媽眼中帶有幾分失落,程啟鋒心有不忍,攬住她,打趣著哄道,“以後...以後總有機會的嘛,不急在這一時,是吧?”
“這大過年的,你開心點...”
程啟鋒語氣漸沉,說著說著自己都沒了底氣,隻覺悵然。
“是,玥檸是個特彆好的女孩子,關鍵是人家還比你厲害那麼多,你能和她走到一起,我和你爸自然都很開心的...”
程母輕輕覆上他的手背,笑得眯起眼,語氣卻鄭重,“她那麼優秀,對你而言是壓力也是動力,不論你退役後打算做什麼,你都一定不能放鬆自己,千萬彆辜負了人家,知道嗎?”
呆滯地看著眼前鮮豔的紅玫瑰,程啟鋒聲音微顫了一下,“我知道了,媽。”
除夕之夜的年飯,也是程啟鋒家裡一年一次的家庭聚會。
“欸,啟鋒,你們家大魔王張玥檸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啊?”
“就是啊,都在一起了還藏這麼嚴實呢,我們都特想見見她!”
“你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也認識不少年了吧,你倆這年齡都不小了,結婚這事可得儘快提上日程啊。”
“趕緊的吧,鋒哥,我們這份子錢都為你們備好了!”
......
這一個個的,又來。
能不能不提她了啊。
“主要我們現在都忙,她要準備考試,我這不也還在國家隊嘛,等我們都安定下來再做打算吧。”
一句不鹹不淡的托詞逢人就得耐著性子解釋一遍,程啟鋒表麵笑盈盈地波瀾不驚,可心底的那股難捱的壓抑已經直衝嗓門眼。
他開始無力,開始氣自己那晚不願服輸、夾槍帶棒的狗脾氣。他對她說的那些狠話,都像是抽在自己臉上的耳光,隻留下火辣辣的羞慚和疼痛。
驕傲碎了,愛人走了,他才恍然明白過來自己到底有多混蛋。
程啟鋒覺得自己再這麼下去是真的要瘋了,恨不得現在就買張車票回到北京去找她。
冷靜下來想想,還是算了吧。
現在是春運,這票可不好買呢,他笑著安慰自己。
新年聚餐,除了往年慣例,要陪長輩們喝幾杯,程啟鋒也與自己同輩的兄弟姐妹不停玩著喝酒遊戲。
幾杯白酒下肚,哪怕自己的腦子已經暈乎乎到不聽使喚,他還是借著各種緣由給自己灌酒。
見他喝得一杯比一杯猛,表哥玩笑道:“啟鋒,這一年不見,酒量又見長啊,從前這白酒你可是兩三杯就倒的!”
誰也不知道,程啟鋒就是合計著多喝幾杯把自己喝暈過去才好。這種感覺,又像回到了過去為她買醉的那兩年。
似乎這樣就能拒絕麵對既成的現實,假裝誆騙自己,和她分開隻是一場夢。
陷在愛情裡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邏輯,並深信不疑。
眉頭擰起又鬆開,程啟鋒動作利索地滅了沒抽完的煙,隻是傻笑,“那再來啊。”
除夕夜,嶄新的一年在零點鐘聲敲響後悄然來臨。
“張玥檸,新年快樂。”
“我好想你啊...”
“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你要我如何才能再經曆一次失去你的痛苦...”
喝得醉醺醺的程啟鋒倒在被窩裡,在意識朦朧的一遍遍悶聲呼喚中,漸漸昏睡過去。
一連幾天的夜空都沒有月亮。
程啟鋒和張玥檸也好像把他們彼此的月亮再次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