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茬老爹大手一揮,讓小魚跟小誠擠一晚上。小屁孩家家的哪裡那麼多計較。總不能讓小誠睡涼冰冰硬邦邦的沙發吧。
想抗議的江守誠立馬閉嘴,沙發又窄又小哪裡有在床上睡舒服。
薑小魚覺得無所謂,看在江叔叔給帶那麼多零食的份上,可憐可憐他,反正自己的那張床又寬又大,是她自己挑的,就是方便自己在床上翻跟鬥。
薑小魚迷迷糊糊要睡著時,突然一翻身坐起來,把江守誠嚇一跳。隻見她跳下床,拉開門栓跑了出去。
江守誠也爬起來,跟在後麵,他懷疑小胖妮子憋著壞心眼子去告狀呢。
薑小魚跑到另一間屋子梆梆敲門。
薑必武走出來看到閨女穿著紅紅的絨衣絨褲光著腳丫子。嚇一跳,忙一把抱起來,問咋回事。
“爸爸,他就是東北的江叔叔對不對?”薑小魚眼神熱切地問。
“對啊,咋啦閨女?”
“哥哥臨走的時候不是說去東北找江叔叔嗎?是不是這個江叔叔?”
“哈哈哈-----是我,閨女,是不是想你哥了?”高大軍人笑著走到薑小魚麵前。
“嗯,我哥還小,隻有16歲,我不放心,不過,跟著江叔叔,我是放心的了。麻煩江叔叔多照顧一下哥哥。小魚謝謝江叔叔-----”
薑小魚掙紮著讓胡茬老爹放下來,她恭恭敬敬給高大軍人鞠了一躬。
“哎喲----我滴乖閨女,軍長,恁這閨女咋教育的,咋恁懂事呢。你看說的話跟個小大人似的。”高大軍人抱起薑小魚,那叫一個眼熱啊、羨慕啊。
薑必武羞愧難當,隻是訕笑。
直到高大軍人再三保證,回去後,一定好好照顧哥哥,並且讓哥哥寫信來,薑小魚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江守誠看著她鑽進被窩,不一會兒便睡著了,他睡不著啊,在家裡頭,他都是脫的光溜溜睡覺,這-----穿著衣服睡,真的是太難受太憋屈。
江守誠烙餅似的翻了幾次身,最終偷偷把衣服脫光光了。舒服地伸展了四肢,還彆說,這小胖妮子的床,躺著真舒坦,被子都香噴噴好聞的很。
若是薑小魚知道,多年後某人會以此為把柄毀她清譽,她會連夜把他打出薑家大門。
時光並不會因為有的人眷戀有的人恐懼而停滯不前。薑小魚戰戰兢兢、無病無災長到9歲,大革命的暴風驟雨還是來了。
真正看到那個場景,薑小魚才知道:電視劇裡對這段曆史不是誇大了,而是保留了不少。
工廠停工、學校停課,店鋪也關了門,整個北京暗潮湧動。備受壓抑的年輕人終於有了翻身的機會。他們個個像是被打了雞血般,興奮著叫囂著迎接新時代的到來。
他們敏銳地發現:在革命大潮中暢通無阻最有效的證件便是:造反派的紅袖標!有了紅袖標就好像戲文裡欽差抱著的尚方寶劍!想pi鬥誰就pi鬥誰。
薑小魚親眼目睹了一幕幕荒誕慘烈的場景,信仰被羞辱,文化被砸爛,故宮博物院”匾額換成不倫不類的“血淚宮”,午門對聯“砸爛舊世界帝王將相腳下踩;創造新天下七億神州儘舜堯”橫批“造反有理”。
這些人連三百多年前萬曆皇帝和皇後的屍骨都不放過。屍骨被砸碎後一把火燒了。
年輕人們派係武鬥,從殘害他人到自相殘殺。就連地痞流氓、小混混搖身一變,都成了革命小將。
有的人被批鬥上千次頑強地挺了過來。而有些人則永遠地被那個黑暗的歲月吞噬。包括她的胡茬老爹。
1967年初冬,胡茬老爹被小媽揭發,說什麼----思想毒瘤,------野心家,殘害首長後代的□□!強迫良家婦女的臭流氓!
多種帽子扣下來,胡茬老爹當天便被抓走了,小媽收拾乾淨家裡值錢的東西,走到她跟前欲言又止,薑小魚呸了一聲,轉身跑進自己房間,插上了門。小媽便跟著一個年輕英俊的造反派頭子走了。
很晚了,胡茬老爹才被放了回來,他被警衛員吳建國攙扶著,一瘸一拐的,臉上腫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那麼冷的天,隻穿了件襯衣。薑小魚心裡一痛跑過去,想去抱一抱胡茬老爹。誰知道他說:“小魚乖,爸爸跟建國哥哥說點事。”
薑小魚不安地在自己房間門口站立著。不知道為什麼,心口跳的厲害。不一會兒,吳建國推門出來,手裡拿著一包東西。出來的一刹那,房間裡傳來沉悶的槍聲。吳建國摘下軍帽淚流滿麵地默默行了個軍禮。
薑小魚剛帶著哭腔喊了聲:“爸-------”嘴巴便被衝過來的吳建國捂住了。
“小魚,千萬彆吭聲,哥哥帶你走!”
薑小魚盯著胡茬老爹的房間,淚簌簌地落下來。
“薑軍長說過,小魚比尋常小孩子聰明------他臨走的時候特意叮囑我,不要讓小魚看到他的樣子。所以,請給薑軍長最後的體麵好不好?”
薑小魚點點頭。
“小魚,這裡呆不住了!哥哥帶你去東北!”
吳建國鬆開手,從兜裡掏出一個紅袖標套在胳膊上,薑小魚爬上凳子,從牆上取下一個軍用水壺,跑到廚房把暖水瓶裡的水灌滿。又打開自己房間裡櫃櫥的門,把麵包、桃酥什麼的一股腦兒塞進她的小書包裡。想了想,她又回屋換上了自己嶄新的棉襖、棉褲,還給警衛員找了件軍大衣。
小魚果然比普通小孩聰明,冰天雪地的大東北,路途又遠,帶足吃的喝的同時,也得捎上禦寒的衣服啊。他光顧著軍長給的錢和糧票了,竟然沒想到這茬!
雖然已經是晚上8點多鐘,凜冽的寒風呼呼地刮著,卻阻擋不了hong衛兵乾革命的熱情,隻見一輛輛卡車隻呼嘯而過,每輛卡車上都站著五花大綁、頭戴高帽的“fan革命份子”兩旁站滿了“紅袖章”,他們聲嘶竭力地喊著口號。那殺氣騰騰的陣勢,頗有把車上的人推出午門問斬的味道。
吳建國抱著個包袱,一手拉著薑小魚,幾乎是溜著城牆跟走的,等意識到有人看他們時,他立即舉起右手,高呼一聲:“打倒牛鬼蛇神,打倒fan革命份子!”好不容易擠過因興奮幾乎瘋癲的人群。薑小魚在吳建國的帶領下,左拐右拐穿過兩條巷子,一條寬街道後,終於到了火車站。
“紅袖章”簡直是最有效的通行證。幾乎連問都沒問就放行了。等兩個人坐上綠皮火車,火車在鳴笛的霎那,同時鬆了一口氣。饒是薑小魚跑的再快,畢竟才是個10歲的小女孩。即便是吳建國此刻也是又渴又累。
兩人咕咚咚灌了多半壺水,勉強吃了點東西,薑小魚靠著吳建國的肩膀沉沉睡去了。吳建國也閉上了眼睛,他哪裡能睡的著。薑軍長說早知道如此,不如就像江副團那樣去參加抗美援越戰爭了。
吳建國突然一激靈,江副團不在吉林的話,他是不是得帶著小魚過仙人洞啊。想想那滿洞的骷顱,原本渾身熱烘烘的他,突然就覺得涼颼颼的。雖然他是一名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但洞裡麵陰森森的畫麵,不由得讓人不寒而栗啊!可是,如果不走仙人洞,就得繞過整座棒槌山,說不準一不小心跌進黑瞎子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