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到處躺滿了人,鄧翠紅把從家裡帶來的被子留下了,警衛員送來了江守誠的軍大衣。秋天的東北已經有些小冷了。薑小魚裹緊了大衣,溫暖又妥帖,如同江守誠張開雙臂把她擁在懷裡。
江岷山帶著鄧翠紅回到了部隊的單身宿舍裡。好在是他一個人住的單間。鄧翠紅洗完手臉,腦子更清醒了,哪裡睡得著?
“小魚沒在跟前,岷山你可跟我說實話,咱兒子是不是真的沒事?”鄧翠紅紅腫著一雙眼睛抓住江岷山的胳膊,仍不放心地問。
“當然沒事了,我的話你也不信了?從咱倆定親那天起,我對你撒過謊嗎?”江岷山擁著妻子坐在床上:“雖說剛看到兒子被抬下來時,血肉模糊的後背,我差點暈了過去。手術期間我還想呢,這得虧是後背啊-----這要是胸口不更危險了嗎?坐了一天火車了,趕緊睡吧,明天一早就去醫院------”
鄧翠紅躺了下來,烙餅似的翻過來覆過去好久,她突然爬起來一巴掌把江岷山拍醒了。
“聽小馬的意思,咱兒子是為了救人才受傷的,救的誰?該不會又是他娘的女護士吧?”
呃------江岷山虎軀一震,“瞎說啥呢,哪有那麼多不長眼的女護士要救?主要救的是韓首長唯一的孫子!順帶著救了兄弟團十幾個人,要不是他發現了叛逃的反ge命藏的炸藥,韓首長孫子帶的團傷亡慘重!你兒子這次又立大功啦。”
誰知道鄧翠紅一聽更氣了:“小兔崽子真能耐了,光想著救彆人咋就不想著自個?想想沒過門的媳婦?想想他娘老子?他要是沒了,咱兩個以後可指望哪個?等他醒了我非捶死他不可!”
“咋著說話的?誰讓咱兒子是軍人呢?作為一名光榮的軍人,當然是把困難和危險留給自己!”見媳婦又要翻臉,突然想起來極其重要的一件事。
“媳婦,我檢討,我剛才對你撒謊了。”
“啥?”鄧翠紅徑直揪住他的二兩肉:“哪方麵的謊?”
得,看樣子今晚是睡不好覺了,江岷山想跟媳婦深入探討一下人生。
薑小魚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扇木門,多希望從裡麵走出一個護士來,帶著喜悅的語氣喊道:“誰是江守誠的家屬?病人已經醒了------”
可是沒有,車站的鐘聲隱隱響起,恍然間已經是淩晨1點了。困意滿滿爬上來,薑小魚靠在長椅上睡著了。
天未亮,走廊裡的人都起來了。搶廁所搶水房裡的水管,乾仗似的。薑小魚坐在長椅上,拉伸了下筋骨,扭扭酸疼的脖子,去洗了把臉。
清冷雪白的一張小臉,躲在軍大衣的毛領裡。任誰路過看到了,都忍不住回頭再看上幾眼。
鄧翠紅一早趕過來,帶來了熱氣騰騰的包子和小米粥。薑小魚強喝了幾口小米粥,包子一個也吃不下。
餓過頭的人,肚子裡沒有東西,卻覺得嗓子眼堵得滿滿當當。
病房的門終於打開了,薑小魚霍地坐起來,因為起的太猛,眼冒金星的。鄧翠紅問護士,叫江守誠的患者醒了沒有?
護士搖搖頭說:“沒呢,你們是江英雄的家屬?”
江英雄?鄧翠紅愣了愣才點點頭:“對對,我是江守誠的媽,她是江守誠的對象-----”
對象?小護士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薑小魚,她雖然有對象,但是一點也阻礙不了她對英雄的崇拜,更何況是一位年輕相貌出眾的英雄。
英雄的對象應該長啥樣?
五官精致,每一處都恰如其分。標準的瓜子臉、杏仁型的大眼睛、挺秀的鼻子、花瓣一樣的雙唇,儘管雙唇有些乾-----那也比自己塗了蛤螞油的唇好看。
小護士默默地轉頭走了。自己跟人家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就人家那長相合該是英雄的對象呢。
走了兩步,想起護士長安排的事了,她朝薑小魚努努嘴:“江英雄幾天沒進食物和水了,嘴唇乾裂的很,你跟我去取些棉棒,蘸水給江英雄潤潤嘴唇------”
“哎------好的。”薑小魚急忙跟了去。
鄧翠紅把軍用水壺遞給薑小魚:“你小哥醒了就叫娘-----”
“知道了娘------”
薑小魚抱著水壺,推門進去。她的小哥靜靜地趴在那裡。因為身材過於高大,以至於露出一雙小腿無處安放,搭在床外麵。
薑小魚蹲下來,看著緊蹙著濃眉、闔著雙目的小哥,長長的睫毛如同蝴蝶棲息在枝頭,乾裂的嘴唇,裂口處有血珠滲出。
薑小魚把水壺放在地上,把水倒到壺蓋上一些,用棉簽蘸濕了,輕輕的在他嘴唇上來回滾動。直到他唇上的乾皮鬆軟了,用棉簽小心蘸掉。
突然,她發現小哥的眼睛動了幾下,激動萬分握住他一隻手,貼在臉頰上 。誰知道那隻手倏地抽了回去,這還不算,抽回去的同時又狠狠扇了回來,薑小魚臉上狠狠挨了一下,緊接著一聲粗糲的暴喝:“給老子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