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畫麵洶湧在他腦海裡。
“記住了嗎?他就是個瘋子,你勿要儘力,保護好自己……說不定有一天連我也治不了你。”
“記住了……神醫都救不了我,那我也差不多了。”
少年隻怪自己無能,殊不知淩羽倦早就看出他的意圖,他指著的都是避開致命穴位。
*
主室外,淩羽倦正大聲斥責這罪魁禍首,他根本不怕把話說破,把一個好好的人弄成這樣叫誰看得下去。
“他今日能捅自己三刀,明日就能白綾上吊!”
“他的手才修養了幾個月啊?如何敢想,根本不可彎曲的手指抓著刀,刺入自己身體時是有多大的決心,忍下了多疼的苦。”
“我是從來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隻怕禍根本不及他,是你強加於他!”淩羽倦將洗著抓藥方子的幾張紙砸到他臉上,破口憤怒的吼著他,“今日我破了規矩,你往後也勿要再來請我!你的恩情我也早就還完了!”
“不送。”
淩羽倦怒瞪著眼看他,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好好一個人怎麼就招惹上了他這個瘋子,哎,誰讓我彼時不幸欠下這瘋子的情,罪過,都是罪過。
尹無晏回過身,徑直走進屋,利落的關上了門。
風聲淒慘,步幽決再現。
出宮門時他聞到了那若近若遠的清香,隻餘光掃見那樹海棠。
誰知道一個瘋子為何要種海棠?
……
沒過幾天,餘清和高燒不退,尹無晏來看望他了。
眼望高大的身影向自己靠近,他撐起渾身難受的身子,一點點的縮到裡頭。
“你在怕什麼?”尹無晏一手捏過瘦削的肩膀,少年倚倒在他懷裡,卻回避了他們目光。
粗糙的手掌挑開了他的衣襟,撫摸過綁帶纏繞的身體,在傷口處輕輕按壓著。
那雙狼狽的手艱難的拉住自己的褻衣,濕潤的眼角在訴苦。
尹無晏取下腰帶,毫不留情的把他的雙手綁在了床沿。
高燒使他的意識混沌不清,本就渾身難受如今感知到一場更大的折磨將至,而他無力阻止。
撕裂的痛楚蔓延全身,巨大的衝擊牽扯胸腔的傷口,加劇高燒帶來的頭痛。
“尹無晏,我生病了。”
“尹無晏,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少年湛紅的眼眶,淚水哭得都泛疼了。
他等不來憐憫,卻依舊渴望,大概是人都很賤吧。
他本來有一個對他很好的師父,相伴相依七年。然後八歲生辰那日所有人說他是禍害,而他的師父從一開始就在謀劃今日。他知道師父有苦處,也等來了師父接他。但可惜,被有心之人橫刀奪愛,欺辱淩虐,還讓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師父。
他不知道師父是不是真的死了。他出不去這扇宮門,永遠困在冥府,生不如死。他如今一身的汙濁,有什麼臉麵去見清明高潔的師父。
“啊呃……”
尹無晏瀉過後,將他翻過身來。
腰帶轉過一圈後擰得更緊了,少年纖細小巧的手腕被勒出了一圈紅印。
胸腔處的傷口被壓得發疼,身後的撞擊使傷口破裂出血,一片烏黑下不知流了多少鮮紅。
“你這輩子都要爛在孤的手心了,孤管你疼不疼。”
“為何這麼多次了,還是這麼難□□”他勾起唇角,嗤笑道,“你說,你和長生睡過那麼多晚,他是怎麼忍得了的?”
少年全身發著抖,怒火攻心下他嘔血於枕間,壓低聲音極輕微的吐。他不敢動靜大,要是被尹無晏發現,不知道會繼續怎麼折磨他。
發覺他好一陣不回話,尹無晏的興致卻更起了。
餘清和強力忍著疼痛,字縫裡蹦出幾個字來,“他、不、是、你……”
尹無晏眉目間的怒火全爆發這贏弱的少年身上。即便是知道尹無晏會怒,他也管不了,照這個樣子他橫豎活不過今晚。
若師父已死,我便殉情贖罪。
若不然,我這灘爛泥也無臉麵去見他,死了算了。
卯時,他才停下來。還是因千鷺在門外提醒,他該去處理公務了。
千鷺在門外,聽了一晚上的打罵聲與哭聲。他實在不忍,說提前了一個時辰,從前不是沒有這麼過,那時候餘清和身體還算正常。如今這……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尹無晏喚他進來,千鷺進屋點燃了燈。
“殿下?”
他側著眼看尹無晏的臉色很不好,走上前兩步就被尹無晏攔下,他聽到尹無晏吩咐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去尋淩羽倦。”
“淩神醫不是說……”
“孤讓你去尋就去尋!”
千鷺起身,暗自走了幾步後還是回首了。眼前的景象他這輩子都難忘,僅僅一眼便讓他摔了跟頭,踉蹌著起身跑出去。
床榻上,鋪天蓋地的血,少年側著頭正對著他,露出滿是血的牙齒,笑得極度的開懷。
像在跟他說,千鷺哥哥,我活不下去了。
後來,淩羽倦真的如何都找不到了,這世間都沒有這位淩神醫一點的痕跡。
尹無晏尋來一眾江湖名醫,前前後後半個月,才勉強保住性命。
之後,主室內所有尖銳物都被取走或是磨平,那扇窗戶也被鐵釘釘死了,他被幽禁在了主室。
他身體好了以後,還是常常會搬把椅子坐在窗邊,以前還能看看外邊的黑夜,如今隻能靠著窗,空想。
想著想著,眼淚就下來了,思念就湧上了,怨恨就越發深了。
原來,致命的從不是那些要害部位,而是,他的恨,我的無能,遠方的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