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說他爸爸死了。
他也記得,爸爸的黑發下出現的紅色的洞口,河流一樣的紅色液體奔騰出來,可是他也記得爸爸的眼神,爸爸看到了他,還對他微笑的樣子。他覺得那樣的爸爸不會離開的。他抱著紅色的小兔子在杜宅裡來去。他找不到爸爸,不肯和保姆說話。然後鶯歌阿姨就回來了。
她是爸爸最小的妹妹,她說要帶他去看煙花。
他掙脫了保姆的手,在霍家的房子裡麵尋找,爸爸說過他要對霍家負責,他想也許爸爸在這裡。他看到了那雙眼睛,好像爸爸一樣的眼睛。他衝上去,為了拽住那雙眼睛的袖子甚至扔掉了紅色的小兔子,“哥哥,哥哥——”他的聲音在自己的意識之前就喊出來,他緊緊地抓住那隻袖子,覺得這是爸爸給他的暗示,這個人可以代替爸爸留在自己的身邊。他這樣堅持的認為,用儘全力的喊著那雙眼睛的主人,那個人說他叫做商臣。
“哥——哥哥——”
砰——
大力的外來力道迅猛地拍在若衡弓起來的背上,突然的受力讓緊繃的整個身子跳起來,勒在脖子上的雙手鬆開來,再要收回去的時候已經被用力地反握住。若衡的上半身都被固定住,他掙脫不開來人的力量,隻能掙紮著醒來,大量的冷氣進入肺腔,他咳嗽得臉都皺起來。
“哥哥——”若衡睜大的眼睛先透過透明的白紗帳看到天花板上的精致聖母繪像,想要轉動脖子的力氣都沒有,他被人翻過來用力地拍了兩下脊背順氣,才被扶起來,看進一雙黑色的眼睛,“哥哥——”他伸出手抱住黑色眼睛的主人,高興得眼淚都落下來,“哥哥——”
“今天晚上忘記吃藥了嗎?”暗影中慢慢明顯的少年坐在床邊,仔細地盯著若衡的臉,確定他的神誌都從睡夢中清醒,才收回扣住他手腕的手,垂在身側。微微笑著,他臉上的溫暖並不能讓黑色的眼睛亮起來,若衡緊緊抱住他也沒有看見。
“我想要等你回來再吃的。如果吃藥的話,就會睡到早上,怎麼叫都叫不醒,我聽說你半夜就回來了。”若衡輕聲地說著,不舍地拉開自己的身子,看著商臣的麵容,“你這次出去了好久了。”
“幸好我半夜回來了,不然你就要把自己勒死了,鶯歌阿姨會傷心死的。”安撫地笑著,商臣站起來,若衡看著他彎腰的動作,才發現地毯上銀色的托盤,商臣單手把托盤舉起來,遞到若衡的麵前:“我已經回來了,你放心吃藥,好好睡一覺,好不好?”若衡點頭,拿起水杯,看商臣用另一隻手熟練地倒出藍色的藥丸,他接過來,用水吞服。商臣扶著他躺下,幫他把柔軟的白色被褥拉到唇邊,托著銀色盤子的商臣就要轉身,若衡拉住他的衣角:“哥哥——”
“怎麼?”
“如果我把自己勒死了,你會傷心嗎?”
“若衡不會死的,我會照顧你的。”商臣俯下身子,空出來的手輕揉若衡的發頂,他微笑著,“乖乖睡吧,我就在隔壁,有事情大聲喊哥哥就好了。彆擔心——”
若衡點頭,看著商臣打開房門走出去。他屏住呼吸,才能聽到隔壁房間商臣的腳步聲,眼睛落在兩個房間相通的隔門上,說起來商臣哥哥從來沒有從那個門走進過他的房間。
若衡現在住的房間是原來爸爸的臥房,而商臣住的那間是爸爸的書房。商臣哥哥也知道爸爸就是在那個房間裡死去的,可是他說,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朋友,一點也不用害怕。若衡聽到商臣拉開笨重木椅的聲音,真正地安下心來,哥哥就在隔壁。他慢慢地閉上眼睛,也許是藥丸的作用,困意來的很快,黑色的夢境慢慢地退去,他以為自己可以睡個好覺。如果哥哥在的話,他就可以一直安睡,他這樣堅信,所以他不能失去哥哥,那個說自己是哥哥妹妹的人,他一定要趕走他們。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若衡在呼吸平緩之前想著:鶯歌阿姨隻是答應不告訴哥哥那些人的存在,這不代表那些人就會消失,他不能冒險讓他們有機會和哥哥接觸,他要他們消失,起碼在景城的空氣裡,他不要他們引起的波動。
下半夜,下弦月淡淡的光從雲層裡透出來,灑在若衡紅潤的睡臉上,天邊的紅色隱隱亮起來,太陽準備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