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雨一直下。
空氣過度濕潤起來,一一乾渴的嗓子喊到嘶啞,破損的木板門打開著,穿過樓道的冷風夾雜著水氣撲進房,讓正在吸氣的她咽到喉嚨裡,止不住地咳嗽。
咳嗽開始就止不住,她伸出手去掩嘴,沒想到跪在地上的膝蓋都疲軟,靠一雙手支撐的身體軟下去,眼看著就要倒在麵前的何爸爸身上,她咳嗽著猛地後翻,狼狽地在地上滾了一圈。好痛!裸露在外的手腕都被水泥地擦傷,她用力過猛,後腦居然磕在桌角上,眼前都是一暗,她隻能蜷縮起身體抵擋突然的疼痛,站不起來。
天色更晚了些,樓道裡的喧囂起來又落下去,輕快的腳步重起來,停在一一背對的門口。遲疑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熟悉,一一想要坐起來轉身去分辨,頭頂的暈眩卻還沒有散去,她稍微移動身體就疼痛,發出低微的□□。
“何一一——”黑色的皮鞋光亮地停在她的眼前,她驚嚇了一下,下意識地繃緊了身子,在她能抬頭以前,來人已經蹲下了身子,開朗的少年臉上有頂燈的陰影,卻讓一一放鬆了神經:“黎鐘陽。”
“你怎麼會弄成這樣?”黎鐘陽看著她的眼睛裡有研判的灰色,一一不等他伸出手,已經掙紮著坐起身來。
“我怎麼會弄成這樣?”一一抬頭看著鐘陽,嘴角的血跡都沒有乾,她在這時上揚的眼角似乎含著水氣,鐘陽背著光所以不能確認,看著一一搖晃著站起身,她還是拒絕他的攙扶,儘力地站直,她的聲音突然尖起來,“我自己都想知道原因。”
“一一……”
模糊的□□從還躺在水泥地上的何爸爸嘴裡咳出來,一一蹲得急,膝蓋直接地磕在地上,沉悶的一聲響,鐘陽都震驚,卻看不到她皺眉的動作,少女蒼白的臉上居然有貌似平和的微笑,唇上的血色都被她含進嘴裡去,呈現給勉強睜開眼睛的何爸爸看:“爸爸,你彆擔心,我沒事。”
何爸爸勉強地點頭,視線還是血紅的一片,連一一的臉都是模糊的,神智都不算清醒,所以身體上本該鑽心的疼痛都打了折扣,何爸爸隻覺得身下的冷硬,一隻手摸到粗糙的水泥地麵,他愣了一下,“怎麼我會躺在地上?”一一還沒來得及回答,他想要用另一隻手撐起自己的身體,被折斷的手臂卻無法使力,他懊惱地一甩,“啊!”
“爸爸——”一一連忙地舉起他那隻折損的手臂,不讓他動,鐘陽一直在旁邊站著,這時也蹲到他們父女麵前:“叔叔的這隻手斷了,千萬不要移動它。”
一一點頭,何爸爸卻因為鐘陽的靠近而緊張地縮了身體:“你不要動一一,你走開,走開!我們不會走的,我們……”
“爸爸!”一一的喊聲正和著屋外的響雷,鐘陽和何爸爸一起被嚇了一跳,一一卻隻是微笑,放緩了音調,她示意鐘陽幫忙把何爸爸攙扶起來,床上的被褥都被掀起來,一一差點踩到自家的黑色箱子,才想起這屋子裡的空蕩,隻能讓何爸爸坐在小凳上,把他被折斷的手放在桌上。何爸爸警惕的眼睛一直落在鐘陽的身上,一一用自己的手帕擦爸爸頭上的血跡,告訴他:“這是黎鐘陽,他是我的朋友。”
“啊,是一一的朋友啊。真是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家裡……我們家裡……”
“剛剛遭遇了強盜的洗劫。”
何爸爸眼裡的警戒一下子消散,對著黎鐘陽討好的微笑,他局促地想要站起來,身子卻被一一按住,他不好意思地搖頭,看著自己一身的狼狽,躲避鐘陽因為一一的話而疑惑的眼神:“真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難得有一一的朋友到家裡來,還是個男生。看你的年紀,應該比一一大吧。”
“我今年十七。”鐘陽看著一一巧妙地側身,正好擋在他和一臉慌亂的何爸爸之間。這個女孩子不簡單。他怔了一下,回答何父的提問,專注的視線都集中在一一平靜而蒼白的臉上,她說這破敗屋子裡的一室雜亂是因為強盜洗劫。可是地上的黑色箱子才是唯一看來有些價值的東西,這一對病殘老幼就能保住了這些東西嗎?他眯起眼睛,心裡的不安一點點深暈,他都沒聽到何父驚喜地前奏:“你今年十七?和一一的哥哥一樣大,真是巧。”
“一一還有哥哥?”鐘陽還在思考自己的疑問,隻是順勢敷衍的回應,何爸爸卻認真地點頭,在一一阻止之前快速地說話:“一一的哥哥就在景城,他應該和你一樣大了吧,我想他一定也很出色,會不會……你認識他的?”
“他叫什麼名字?”
“爸爸——”一一搖著頭,終於在屋子角落裡找到一個碗,倒了水遞給父親,她想要用這樣的動作製止那個名字的出現,何爸爸的聲音卻比她的動作快:“一一的哥哥叫做商臣。”
算了。
一一僵硬的身子還是轉過去,喂父親喝水。小屋裡安靜了一下,屋外的雨聲越來越大,蓋住屋內細小的喘息和倒抽口氣的震驚,鐘陽猛地轉頭,看著一一的背影,他眯起的眼睛裡有駭人的光:“叔叔,你剛才說一一的哥哥叫做商臣?他現在去了哪裡?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叫他過來陪你們去醫院,你的傷勢應該到醫院去看看比較好。”
“要是能找到他就好了。”何爸爸歎息著,神智慢慢地清楚,疼痛的感應也恢複,他話語的尾音被疼痛吞進去,額頭上的汗重新滲出來,他咬緊牙忍住□□,腰都弓起來,他完好的那隻手猛地抓住桌角,用力地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