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一一看到他的變化,手中的碗放下來,她轉頭看鐘陽,神情還是冷靜,聲音裡的火氣卻燃燒似地重起來,“黎鐘陽,你有沒有錢借我,送我爸去醫院。”
“要不要通知你哥哥——”
“我們找不到他。我和他在孤兒院就失散了。”一一斷然的語氣裡有淒楚的味道,或者是鐘陽的感覺,他看著一一的臉,努力想要把她疊加到記憶裡的那一張上麵去,“什麼時候?”他追問。
“什麼什麼時候?”一一已經伸手去架何爸爸的半個身子,示意鐘陽幫忙,他卻站在那裡,怔怔地看著他,奇怪地瞄了他一眼,她不耐煩地紅了臉。
“你和你哥哥失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鐘陽固執地問,身子僵硬在一一父女的麵前,“六年前。”一一深吸口氣還是搬不動父親的身體,乾脆伸腳去踢鐘陽,他才跨過來幫她分擔重量,兩個人一起架起了何爸爸。
“一一——”何爸爸疼得滿身大汗,卻不肯立即跟著孩子們離開,他回頭看著地上的黑色箱子,一一明白地彎腰把它勾在手上,他才肯移動,抱歉地看著一一,他的字字句句卻都響在鐘陽的心上:“這箱子一定不能丟了。一一,你的收養資料他們不肯還給我,但是箱子裡還有複印件,將來要用它和你哥哥相認的,一一,爸爸沒用,對不起。”
“爸爸,我有你就夠了。”一一微笑著,小心地舉著父親折斷的手臂,鐘陽看她在跨出房門之前又折回去,手在地上摸索,把一個臟兮兮的東西貼在胸前,鐘陽皺了皺眉,想要勸阻地往一一那邊靠近了一步,他看清了她懷裡的東西,居然是個布娃娃。殘敗的身體和破舊的衣服,四肢曲折不說,那汙泥下的紅點看上去就像陳年的血跡。
這個布娃娃居然讓他覺得眼熟。
黎鐘陽轉過頭去,不再看一一的方向,他僵硬地移動身體,兩三步就跨出了屋外,陰暗的走廊上濕潤滑溜,他們一起艱難地行走。
轟隆隆——
雨一直下。
那個布娃娃真的眼熟。
鐘陽忍不住側頭看一一的側臉,她珍惜地抱著布娃娃的姿態就好像……六年前他在霍家看見過的景象。他用力地搖頭,想要搖走不請自來的記憶,如果一一是商臣的妹妹,那麼她就是六年前那個摔下霍家窗台的小女孩。
這不應該是真的。
鐘陽覺得一切都好像做夢的荒謬。一隻手還攙扶著何父的身體,他的另一隻手想要伸進口袋找自己的手帕,指尖卻劃過方形的鋒利邊緣,隱隱地疼,是那張書簽,他一愣,收回來的手指上已經見了紅。
“黎鐘陽——”
閃電突然地亮了半片天空,一一看到鐘陽驚惶蒼白的臉色居然比自己的還差,疑惑地喊了一聲。“我的司機在下麵,我們快點下去。”鐘陽的聲音沉穩依然,也許是自己的錯覺,一一釋然地笑著,說好。
閃電過去了,一一看不到鐘陽的臉,樓梯間更是陰暗,雨聲遮蓋所有彆的聲音,一一小心地走,感覺身上承擔的何爸爸的重量。記得那個黑衣的男人說他隻給她一夜的時間,他要他們滾出景城。她攙扶何爸爸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爸爸現在的情況這樣糟糕,她隻有一夜的時間去想辦法——讓他們生存。
“爸爸,我很需要你,請你不要丟下我。”一一湊在已經疼痛得緊閉雙眼的何爸爸耳邊輕聲地說,哀求的恐懼自己都不能察覺。鐘陽一直看著她,唇抿得更緊。
雨一直下,鐘陽覺得這雨聲直敲在他耳鼓上,刺進他心裡去,讓他耳鳴起來,自然地聽不清其它聲音,所以一一的問話,他也沒有聽見:“你說什麼?”
“幫我一個忙。”一一認真地說,看著他的眼睛裡有孤注一擲的執著,他遲疑地點頭,聽到她說:“我要見王蓮怡,幫我找到他。”
王蓮怡?鐘陽愣了一下,看一一肯定地點頭,“我非常著急地需要立刻見到他,你會幫我的吧,黎鐘陽。”
“是,何一一,這是我欠你的。”鐘陽點頭回答,看一一滿意地鬆口氣的樣子,他和肖冰都欠她的,如果她是商臣的妹妹,那麼虧欠她的人也許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