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冰——”鐘陽皺起眉，下意識去找肖冰的手，修長的手指落在他膝蓋旁邊的不遠處，他猶豫了一下，握起來，發現兩個人的手掌都是冷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爸爸不肯給我講故事了呢？”肖冰好像沒有發現他的動作，手無力地垂在他的掌心裡，她閉上眼睛，疲憊至極的聲音緩慢地響起來，“他說我長大了，不用聽那麼虛無的故事了，他說我會找到屬於自己的精彩故事。鐘陽，你還記得爸爸和黎叔叔第一次用我們長大的緣由來責備我們的過錯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嗎？”

鐘陽沉默著，握住肖冰的手用力，另一隻手垂在身側，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下意識地伸手去掏自己的口袋，卻撲了個空，白色襯衫沒有口袋，他的黑色外套被何一一用來遮擋撕壞的校裙，然後跟著她進出急診室的白色門板，他都忘記取回來：“肖冰！”鐘陽一下子站起身，“我忘記了我的外套。”

“啊，鐘陽——”肖冰被他的動作帶起了半邊身子，眼睛一下子睜開，她盯著鐘陽的臉，“外套裡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不，沒有。”鐘陽答得太快，一口水淹在喉嚨裡，嗆得他咳嗽起來，肖冰隻是看著他，眼睛裡的光聚攏起來，她坐直了身體，鐘陽重新坐下來，兩個人對視著，“鐘陽，你的眉頭緊的可以夾死蚊子了。”

“是嗎？說明我有老年化的趨向。”鐘陽乾乾地笑起來，強迫自己深呼吸，放鬆眉頭的紋路，他忽然倒下去，在床褥間平放了自己的身體，肖冰被他帶得倒下去，跟著輕笑起來：“我們都是被迫長大的。鐘陽，你還記得嗎？”

“肖冰，他們說年紀大的人記性都不好。我真希望我們兩個可以變成那樣子的人。”鐘陽真的累了，腦袋剛接觸到柔軟的枕頭，眼簾就自動地關起來，他模糊的聲音都是入睡的前兆，但是肖冰的歎息還在他耳邊縈繞，他們握著手並肩躺著，他聽到她說的每個字：“鐘陽，我本來也想一睡不起忘記所有的事情，但是媽媽先回來了，她說杜商臣的妹妹出現了。我看到‘出差’的爸爸從花園裡出來，我跟著他來到這裡，黎叔叔都要哭出來了。鐘陽，我一直在等你，如果我們兩個一起麵對的話，那麼最糟糕的情形已經算是過去了。”

是啊。

鐘陽的眼皮重得無法再張開，他抬動嘴唇的力氣都失去，隻能在睡夢裡點頭，緊握著肖冰的手是唯一還有意識的肢體，他隻能緊緊緊緊地握住她，想說的話就這樣傳過去：“不能再出現比六年前更糟糕的情形了，他們都已經長大了。”而且噩夢都是一瞬間的存在，恐懼也經不起反複的演練，一切都過去了，他們這樣想，強迫自己睡著了。

他們從來一起麵對一切，所以連噩夢都相連著接起時間的帷幕，想要回避的當然是六年前的記憶：

在那個煙花盛放的晚上，第一具身體重落在地麵的時候，他們還沒有意識到鮮紅色的瞬間會連接成河流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