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雲纖香縈繞簾帳,窗邊上紫檀織金籠裡上下跳轉著金絲雀,金絲雀婉轉著曲調,與簾幔後浮動的身影相應和,空氣燥熱起來,廂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木頭和木頭之間的鐵釘在縫隙裡掙紮,就像是位失敗的拉架勸和者,在貼合麵的鬥爭裡猙獰扭轉。
粗重的喘息聲合著節奏像是在演一場聲劇。金絲雀掀跳著,困囿在華貴的籠子裡輾轉,尖鳴著,如同被一隻大手捏握著發出最後泣血般的哭鳴!
——聲線突然一斷,金絲雀眼睛爆凸喉中噴血,緊接著從架子上跌落在籠底。
與此同時,鐵釘終於不再發出那樣同噬心絞痛般的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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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兒?還沒起?昨晚折騰太晚了?那公子哥還說要給蘭兒贖身呢,鬨晚了也正常。劉婆,飯給她留一份放在灶房,我們先吃不等她了。”老鴇說著伸手夾了一筷子鹹菜絲,就著各式山珍燴成的粥,吃一口香煎鴿子蛋,“‘翠雲閣’昨晚上的事彆再外傳了,被人砸了場子說出去也不是什麼光彩事,要是不幸招惹到什麼大人物,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坐在老鴇身側的姑娘們都是昨晚上見識了秦罡鬨事的人,暗自把老媽媽的話記下了,這事就當是告一段落,大家各自都清楚惹不起來這裡的客人,麵上掛著些淒淒楚楚,都希望能像樓上蘭姐姐遇到好人家把自己贖出去,去大戶人家裡做小也是不錯的選擇。
早飯後又過了些時刻,劉婆把碗碟都清洗淨了,留在灶台上的粥飯早已冷透,劉婆正尋思要不要熱一下,就聽到外麵“啊——”一聲慘叫。
“怎麼了?怎麼了?大清早兒咋咋唬唬見鬼了嗎?殺豬呢還是?”
“啊啊啊——媽媽,死人啊!死人那!”
“什麼東西?什麼死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來的死人?”老鴇推開聚在一塊兒的眾姑娘,提著裙袍上二樓,把木質的樓梯踩得嘎吱嘎吱響,“讓開,到底怎麼回事?誰死了?”
“死死……死的是……”
老鴇拿手絹掩著口鼻站在“醉雲閣”門口停下腳步不再往裡麵走,“是誰?是不是蘭兒?說清楚。”
“城北劉大大大……大財主家的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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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城北劉大財主算得上是皇城內首屈一指的富豪,他家這大公子免不了有些紈絝氣息,劉大公子死在外麵就罷了,可他偏偏死在這煙花之地“似水流年”,蘭兒早就嚇得不剩下半口氣,偶爾抽抽一下跟詐屍似的——早上一醒來就見一具幾乎是被吸乾了的屍體躺在身邊,登時就差不多過去了,現下老媽媽正聯係法師給她招魂呢。
劉大財主要是聽說大兒子莫名成了個乾屍那還得了,非得要把這“似水流年”的裡裡外外砸個粉碎稀爛,老媽媽立刻叫人封住口風,先不要告官,叫個招魂師把蘭兒叫醒問問情況,實在不行就把蘭兒交出去擋槍頂缸。
凡事留一手,這是老鴇的處事原則,不然一個婦道人家還怎麼在這風雲皇城周旋把生意做這麼大。
法師很快就到,乍一看忒沒有仙風道骨——卻像是魔懼鬼怨的判官鐘馗,畫下來貼門上可以辟邪——這麼說來這長相就還算是比較符合其人身份。
“咳咳,我說,你們這兒,誰丟了魂兒呀?”
眾人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群起一擁而上,把法師迎進門,推到“醉雲閣”門前,隻見蘭兒直挺挺放在門口長條兒凳上,法師垂著眼睛瞅了瞅,“啊,死了死了,拉出去埋了吧。”
“沒有吧,還溫著呢,你再給看看?”
法師摸摸從中心向兩邊翻翹的胡子,“身未死,心已死,魂未散,魄已丟,身死心活,身活心死,魂散魄丟,魂丟魄散,生死未死,死生未生,生生死死……”感覺鋪墊差不多了,眾人眼神皆迷惑了,他清清嗓子,“這個嘛,起死回生和招魂的難度不一樣,這個……嘖嘖。”法師閉著眼睛搖了搖頭。
這是另外的價錢。
老媽媽是個通透人兒,立刻懂了,此時此刻,能用錢打發了的事都不叫事,“劉媽,我房裡床鋪下麵的金錠子,通通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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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鎮九陰司批好了文書上下通達,秦罡帶著燭龍和六耳獼猴,還硬拖著個江晏往“似水流年”走,江晏死活不願意,畢竟這地方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好印象,但耐不住秦罡以兩萬兩銀子做威脅,還說什麼知情者有義務配合調查勉勉強強跟著去了。
——他就是要讓江晏難堪,有來無往非禮也,他要內涵回去。
到了“似水流年”門口,江晏是當真不進去了,秦罡緩緩豎起二指,“兩萬兩銀子你知道要賣多少盞馬燈嗎?”
“……知道。”
“進不進?”
“……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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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唵叭呢唻哞唵叭呢唻哞唵叭呢唻哞唵叭呢唻哞……”
“看來他們已經請道士麼法師來驅鬼了。”秦罡側耳傾聽半晌,轉過頭來問燭龍:“裡麵是不是在念‘俺把你來蒙’【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