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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俊高坐雲端,大殿仙霧繚繞,漢白玉立柱上盤附四方聖獸,殿中天地熔爐穩立三界周轉,“金烏,你可知錯?”
“兒臣知曉。”
神音在空曠大殿上方回蕩,“不,你不知。”
“兒臣不該擅自進入北冥。”
“金烏乃天地所依,傲然已久,如有下次,你還是會枉顧天規。”帝俊道,“昔盤古開天,我與羲和誕你兄弟十,然你兄弟狂傲不知人間疾苦,十耀當空,終被大弈挽弓所殺十九【2】……”
“兒臣多謝父帝警示,沒有下次。”
秦罡退出來,滿心底裡不服,當初人王大弈射日,本還想把他也弄死呢,但是沒辦法啊,人間還是需要太陽的,僅剩下他秦罡一個,大弈的箭筒子裡被人悄無聲息拿走了一支。秦罡馬後炮想,有種就一箭戳死老子啊!
站在大殿外玉階上,金烏真火從腳底燃起,火焰吞噬全身時,三足金烏展翅騰飛,掠過錯落天際的瓊樓玉宇宮殿寶刹從南天門而下,帶過一串烈焰,把守門衛士槍上紅纓都燒了個乾淨,“去找東海龍王要些好使的兵器!”他遠遠撂下一句,隨後在前方劃破空間,一振翅膀紮入那條時空裂隙。
事實證明秦罡雖然騷話嘴邊亂飆,但心底裡還是怕的,千年前大羿挽射日神弓搭追風神箭,兄長們相繼隕落,這是秦罡自己都不願回想的黑曆史,突然被提及,他腦海中一時半會兒全是那暗無天日的一天。
他猛地一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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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涸的河床,皸裂的土地,枯死的植物,還有無數動物、人的屍體,它們失水乾癟,枯手向天,他們不明白,不明白蒼穹大地,皇天後土,為何終有一日要奪去曾經給予的一切,眾生芻狗被肆意玩弄,天地,當真熔爐。
他們痛呼失聲,他們掙紮求索,他們易子而食,他們燒殺搶掠,他們是人,是萬生之惡,萬惡之源!
大弈受命射日,天地枯竭荒蕪間,他挽弓搭箭,追風箭帶著雷靂破天就至麵門,大金烏痛呼一聲,他周身火焰漸熄,小金烏驚恐至致縮在後麵,“大哥哥!”
大金烏說:“……跑吧,從此往後,人道天道分庭抗禮,你們不要……”
“不可以!”眾金烏厲聲,他們抖展神威,發出更加奪目耀眼的光與熱,他們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複仇!
人王大弈受民心庇佑,連射九箭,從此十耀隻留其一,十日輪休去而不返,小金烏日日遊弋蒼穹,看遍世事紛爭,無論冬夏寒暑。秦罡最終明白了,那日大弈逆天射日,搏的不隻是命,他們得到的,更還有與九天神祇平起平坐的權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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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罡眉心緊鎖,睜眼,時空生死界周遭如巨幕,他看到幼年時被兄長玩笑欺負的自己,哭著鼻子回到昆侖扶桑樹上,縮在自己的巢裡,不久兄長們帶著噴香吃食來喚他,小金烏破涕為笑,就著兄長的手呷一口瓊漿……【4】
他正笑著,大哥忽然說:“跑吧,從此往後,人道天道分庭抗禮,你們不要……”不要什麼?秦罡似乎知道大哥要說什麼,但卻怎麼也聽不清楚,那口型,他也分辨不出。
都去了,幾千年前分彆似乎近在眼前,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尤為熟悉,熟悉麼,前不久才經曆過一次,秦罡往前走,中間須臾光景抽象不可立刻分辨,但再往前,便是縱天崖,再往前,便是三年前佛堂聖地,鵬離開了。他看到自己的背影,站在破碎的青磚瓦礫之上,寂寥無措,被想要假意掩飾恐懼的憤怒之焰籠在其中。
他那麼愛他,相識千年,他始終把鵬捧在手心裡,他對鵬的愛從來沒有絲毫隨著時間流逝而去,那濃烈的、熾熱的愛意一如從前,可他走了。
是的,走了,去了秦罡找不到的地方。
秦罡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佛堂光景前走開,將那迷惘無助又憤怒的背影拋在遠處,赤翎劍出,生生將時空劃破,他踏出去,帶著不可一世:“怎麼著,案子有什麼進展沒有?”
燭龍瞪著圓登登的眼睛,挺著圓嘟嘟的肚子,恬著圓乎乎的臉蛋,“沒有的呢,老大。”秦罡劍還沒收,赤翎劍嘯鳴一下,燭龍道:“我們馬上就去進行下一步的研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