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湖上,金烏在昏黃火燭裡擦了擦嘴角,魚,是好吃的,可他不滿足,他還想要更好吃的東西,真正的好東西稀罕,不能著急,要一步一步慢慢來。
他看向執箸拈魚刺的鵬,這人兒吃相斯文,將魚刺一根一根拔|出|來放在一邊骨頭碟子裡,再將嫩白的魚肉蘸料汁送入口中,細細咀嚼,隨著喉嚨的一動咽下去。
金烏用酒樽擋著自己深沉的目光,幽幽地遺憾道:“這麼好的魚,以後可就吃不到了。”
鵬挑魚刺的手停了下來,他問:“為何?”
“這次是遇到了你才得以進入北冥,那以後呢?不可能次次都碰得上,”說到這兒,他搖頭歎息,“哎——看來魚與我是有緣無分呢。”
鵬脫口而出:“身居神位不要輕談緣分,你想什麼時候來都行,我等你。”
金烏大大方方笑了,趴到小幾上湊過去,“真噠?不乾活了?”
他們神仙也是要做事情的,每個神仙的活計不一樣,但總歸都有,比如金烏普照大地,比如鵬守護一方,不然哪來的供奉呢?
“……那就在閒時等你。”鵬往後傾,退卻開幾寸。
“萬一我到了你卻不在呢?”金烏有些得意,打趣戲說,鵬啞然著,又聽金烏笑道:“無妨,我等你,”他漸漸收了笑意,有些認真道:“等你來接我。”
*
他真的等了。
化分身去光照大地,真身蹲在一朵雲上守在北冥與外界明暗相接的地方,眼巴巴望著縱天崖頂,時不時瞅瞅雲層上,希望能看到在鵬現身於此的第一瞬——那清瘦曼妙的身姿。
他特意打扮了一番,用上了自己最素雅的一支簪子,穿著上也刻意避開了原先金燦燦的張揚格調,甚至從紮得光亮的頭發裡挑出幾根碎發來——為了更貼合鵬的風韻。
鵬或許不喜歡金絲綴秀、高冠華服,或許就是喜歡樸素古雅、清秀淡然。事實上,鵬的確是不那麼喜歡花裡胡哨,但是金烏眼中的樸素淡雅似乎與常人不太一樣。
……
於是,鵬見到他的時候有一絲愕然,第一句話竟是關切,他說:“你這是怎麼了?”
“我看起來是不一樣了嗎?”金烏掛著暖洋洋的笑意。
鵬拚命克製住自己上下打量的目光,囁喏半天後放棄了掙紮,點了點頭。
“看起來怎麼樣?”
鵬很想問:你是遭賊了嗎?但在那藏著熱切的眼神中,鵬硬生生把在喉嚨間滾著的話咽下去,舔了下乾澀的嘴角,看起來有些難以啟齒道:“很好。”
金烏以為他的猶猶豫豫是不好意思的表現,還有那麼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藏在心底裡的小得意,說實話,他其實並不很習慣素樸打扮,平日裡與四海小龍這種家底豐厚的公子哥們渾慣了,對驕奢淫逸到是很在行。
如今隨便一收拾就能獲得認可就說明自己在尋找靠近鵬的道路上天賦異稟。
鵬下一句是:“不過錦衣華服才能配得上太陽金烏,素袍它配不上。。”
金烏在欣喜中並沒有聽出弦外之音,隻是樂嗬嗬把袍擺以及對襟上都繡著金烏日輪紋的那身華貴法袍又換上了,臂甲都沒少。鵬眼角微動,尋思要不自己也換上奢華的法袍,但是又想到那束腰緊繃,衣領又漿得筆挺棱角分明,上身十分不適,就斷了這念頭。
金烏又是如何習慣日日穿法袍的呢?
罷,罷,罷,他鵬是荒涼處的守護神,一個偶爾上天述職,大概率是鄉野散仙的新晉神仙,恐是不懂這天生黃金貴胄時嬌時糙的皮肉。想到這兒,鵬不再糾結衣著,自己那身素錦穿得還算得體,並無輕視懈怠之意。
揮手破空開秘境,鵬引金烏入北冥,“今日可還想吃銀魚?”
“不想。”
鵬道:“遊玩閒賞?”
“非也。”
鵬又道:“或是……”
“何必非有緣由?昨日彆過,說好了閒時在邊界相候,不想今日你我便都有餘閒,是偶有巧然還是天地讓路?”金烏稍高一些,從未寡淡的笑意更甚,自上而下在一個鵬不容易看到自己,而自己能觀察到鵬細微表情的巧妙角度窺伺一般看著,“我來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