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著一席素衣,和金烏坐在緊鄰碧海的峭壁上,望著碧海銀沙蕩底,海麵錦鱗遊泳,扶桑大樹伸出沃若枝葉,茶案竹床,溫暖如春,他逐漸出神,“我從未見過,這種祥和,安逸。”
金烏偏過頭看鵬,鵬看著遠處飛鳥比翼,“有時我會想,為什麼生我的那個蛋會出現在北冥的雪山上?”
“有時我也會想,為什麼明明有一個金烏就夠了,卻有了我?”
鵬忽然有種荒謬的錯覺——這個人,或許和我是一樣的。想到這裡,他也看向金烏,帶著一些金烏沒有察覺的哀傷和垂憐。
“你累了嗎?”金烏問。
鵬舔了舔牙齒內側,“嗯,有點。”
“那我們回去吧,你需要多睡覺。”金烏打橫抱起鵬,將他輕輕放在柔軟的墊子上,又拽過被子給他蓋好,隨即轉身就要離去,“休息吧。”
鵬叫住金烏,“請等等。”他用了“請”字,金烏腳下一頓,這些天鵬的精神都不是太好,很多事情都含糊過去並未有深究,但這些事情最終都是要說清楚的。果然,鵬道:“這些天,謝謝你,有些事情……”
金烏回過身半蹲跪在床前,“我希望,你不說這個‘謝’。”
“我希望,這些事情是我應該做的。”
“我本可以讓你安好無事,可我的軟弱導致你生挨了三道雷刑,我不希望你說‘謝’,我希望你會怪我,你……你懂嗎?”
鵬微微張開了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又把嘴合上了,垂下視線。
金烏抿了下嘴角,“算了,睡吧,等老鴨湯就煨好了,我來喚你。”
*
金烏前腳離開沒多久,玄武大帝做賊一般收斂神息溜進暘穀神域。
見到了那日被雷劈掉半條命的鵬。
鵬沒有睡著,隻是在闔著眼睛想事情,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玄武嚇了一跳,“武兄?”
“噓噓噓——這麼大聲,要是被那隻金烏聽到了,沒準拍我黑磚呐,我可是偷偷進來的。”
鵬:“……大帝,何至於此……”
“至於的至於的。”玄武趕緊比劃禁聲,“金烏沒把你怎麼樣吧?你快跟我走。”
“發生何事?為何如此慌張?”
“金烏就是個禽獸,”玄武左顧右盼,“他就是饞你。”
“什麼?我也是禽獸啊?”
“嗨呀,不是你說的那個‘禽獸’哇,”玄武一個北方大帝,做賊般拉著鵬的手拽他,“你那時候已經昏過去了不知道,這金烏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說了要追求你,你們才認識多久啊?他就是饞你身子。話說回來,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金烏對自己有點曖昧,這一點鵬是知道的,但是他實在沒想到金烏會把這種事宣之於口,還是當著天上所有神仙的麵說的,頓時覺得有些難堪,一手蓋住臉,“沒……沒有。”
“沒有就好,他當眾剜了那麼多天兵天將的眼睛,嘖嘖……殘暴,就算現下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你想想將來,他這樣的脾性,誰受得了啊?”
鵬眉心一蹙,點頭道:“好,我跟你走,等我留封書信。”
玄武一拍大腿,“留什麼留,你還不快跑啊?”
“你要往哪裡跑?”
玄武僵硬在原地,一寸一寸回過頭,“那個那個那個,拜會金烏大神,本尊四處雲遊,見扶桑樹那個,甚妙……”
“喲,北方真武大帝,若是遊玩,何必收斂神息,到我這兒鬼鬼祟祟,本尊這裡大概沒什麼值得真武大帝微服之物,除了——”金烏目光越過玄武,仿佛沒看見他們拉在一起的手,望向因為起身衣衫略有淩亂的鵬,“人。”
“真武大帝,”他每一句都客客氣氣稱呼玄武神號,但沒有一句話是客氣的,“不知真武大帝,來此到底是何貴乾,若真為一覽扶桑,現下已經看過,不送,若是想帶走鵬,”金烏頓了一下,“真武大帝莫不是忘記了,那些心懷不軌的天兵天將是何結局?”
玄武側步擋住鵬,“鵬乃我北方神祇,你將他禁足於此足足十日有餘,可才是心懷不軌。”
“本尊心懷不軌?”金烏輕笑,“那日戮神台,你可有為他說一句話?若是我不將鵬帶走,你可要看著他被五道雷刑活活劈死?你們這些個道貌岸然的神仙,隻會事後挑唆罷了。”
“我說過,誰還敢以任何方式來碰我的人,真武大帝要試刃,我不攔著。”金烏將那盅老鴨湯摔在地上,隨即拔出赤翎劍。
“金烏,你敢動手?”玄武被他動真格的架勢嚇到了,但護著鵬的決心沒變,確實,那日沒能救鵬他心懷愧疚。但是他那時候不能說話,因為小菁在他那裡,如果被人提起此事,小菁也會被牽扯進去,作為鵬佩刀的刀靈,殺了那麼多生魂,一定會被當做惡靈法滅的,他隻能儘量不引人注意。
“本尊天地間唯一的金烏,本尊怎麼不敢?”
是的,天地間唯一的金烏,他什麼都敢。萬事隻有他願不願意,絕不會有敢不敢一問。
“武兄!金烏!不要動手。”眼見著戰火就要燃起,鵬立刻打斷了他們,“武兄,我沒事的,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回去,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