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的甜味兒暫時掩蓋了心裡泛起來的苦澀,鵬小口吃著那顆來之不易的枇杷,聽著外麵傳進來的聲音。
秦罡說鵬不舒服不宜見人,和神農坐在外室的藤椅上,桌上擺了一堆從山間田野裡收集來的果蔬穀物,都是苦的。神農說已經親下田地細細查看,發現這些植株的根也是苦的,再掘開土壤看那土地裡,竟然滿是邪祟。
鵬看向窗外,北冥這個春日的尾巴,竟然是苦的。
生靈的生存依賴土地,這些邪祟無法在地上生存,就去了地麵以下,北冥真是個多災多難的地方,鵬吐出一顆枇杷核,清甜的味道讓他久久難以忘懷。
金烏送走了神農才進到內室,鵬蹙眉不展,金烏挨著鵬坐下,“你都聽到了?”
“嗯,”鵬說,“是邪祟。”
“你覺得這邪祟是從哪裡來的?”
鵬低著頭,似乎有些走神,他的精神狀態並不好,某種意義上說,他現在就是被那張織金護心網吊著精神,長發沒有束起來,有幾根發絲掉到耳畔來,擋住了他的眼睛,許久他才說:“我不知道。”
“魔域有個大魔,叫奎螫,據說是魔尊手下的一個好手,算得上是左膀右臂,他來找過我,在我下血海之前……”
秦罡說得很隱晦,他其實不想提那天買鹽買到血海去還和鵬發生了一些爭執的事情,畢竟那是過去的事情了,不論那個時候鵬到底喜不喜歡自己,目前來看,鵬是愛著自己的,但那是目前可能會用到的線索,所以不得不提起。
鵬撥開額角的頭發,偏過頭看著秦罡。秦罡頓時啞了聲音,又在鵬的催促下繼續開口,“他說了一些事情,有關北冥的生靈,他說這裡的生靈都是罪有應得,是天地給予的懲罰,外力無法改變他們的命運,我當時沒有理會,我怎麼會輕易聽信一個魔物的話,也就沒有在意。”
“但這是邪祟。”鵬強調了“邪祟”這兩個字,邪祟是邪魔外道故意為之的產物,不是天地自然幻化出的東西。
秦罡拿起放在床頭的簪子,給鵬鬆鬆綰了個髻,讓那不怎麼乖順的頭發釘在鵬的腦後,“我知道,如果咱們沒有請來神農辨彆土地中的邪祟,我們會不會就以為這是天地對這裡人的懲罰呢?”
他繼續道:“北冥除了你我沒有彆的神仙,妖魔鬼怪也基本被清理乾淨,邪祟若不是從地上來,那就隻能是從下麵來的了,所以,這是很有可能魔域搞的鬼,你在這裡好生修養,我下地府探個究竟。”
虛弱中,大多人的反應都會變慢半拍,鵬不例外,秦罡都要走出門了他才反應過來,“你不能去!”
太巧了,從古源村鬼胎事件之後,自己在轉生台殺生魂,邀金烏入北冥,再然後魔域屢次挑釁,隨後金烏下地府臨血海,緊接著北冥就出現種種異樣,這一切看似是對鵬的反抗,但其實都沒有對鵬起到任何實質性的傷害,除了在戮神台上被劈了三道雷,但魔域就在縱天崖旁邊,他們也清楚,天界不會要了自己的命——作為神仙,隻要還在這天地間殘存一絲真魂就不礙事。
這些事情不是衝著自己來的。
與魔域鬥了這麼多年,他清楚魔域的手段——一旦決定了要針對某人,那絕對是下狠手不留餘地不計後果,這一點上,和鵬自己有那麼一丁點相似。
鵬滿身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不,這些事情不是從古源村開始的,是從某一日,鵬自己的大批信徒們突然開始企盼陽光開始的。
而此後,鵬想方設法召金烏入北冥,魔尊玄曾派手下來說的話,似乎句句都含著對北冥維持了幾千年的平衡被打破的憤恨。
這憤恨,是衝著太陽金烏而來的。
甚至連在陽光下長成的果蔬作物都不放過,魔域想要毀掉眼下的美好。
“秦罡,”鵬猛地站起來,不顧有些暈眩的頭就往外麵衝,“你不能去地府。”
“為什麼?”
鵬心中泛起慌張,從前對未來不確定不安心的陰影再次籠罩上心頭,他抬頭盯著秦罡,張了幾下嘴一時說不出話來,過堂風吹過來,鵬心底裡竟然冒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恐懼。
“你……回暘穀吧。”
“為什麼?”秦罡壓下聲音,他連著問了兩個“為什麼”,但都沒有得到答案,鵬拽著他的腰封,那雙美麗俊秀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秦罡覺得一定是發生了鵬覺得難以解決的事情,正要安慰使他寬心,就見鵬突然猛地推開自己,他說:“對不起……我有一件事情要去確認一下,你在暘穀等我,好嗎?”
*
忘川城。
鵬站在葉行的藏書閣裡翻閱北冥這些年來自己信徒的生活狀態,等到葉行忙完手頭的事情過來時,鵬才放下手上的黃冊。葉行見著鵬就來氣,這大忙鳥封了神之後就沒到忘川城來做客嘮嗑聊天了,原本是大家一起定下的請金烏入北冥的計劃也被鵬腰斬,直接上演了一出情意濃濃滿天滿地撒狗糧。
“誒呦我這好兄弟無事不登門啊,我瞅瞅,這一臉冰渣子,凍死個人喲……”
鵬指指桌上的血蓮華,“嗯,賠不是,順便問你一個事。”
“嗯?”
“你知道三生石怎麼走嗎?”
葉行擺弄著手底下嫩白的血蓮華,簡直快饞出了口水,這可是上好的滋補提升修為的玩意兒,但聽鵬提起三生石,瞬間僵硬了,“怎麼了?那隻烏鴉對不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