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罡眼神黯淡一瞬,
“上神所言非黑即白了,可知當今事並非決然對錯,所謂道可道,非常道【1】,這之間沒有絕對的可為之或不可為之。”
江晏笑道:“姮娥仙子,在下今日求姻緣,並非論道廣寒宮。”
“妾唐突了。”
秦罡一口悶了滾茶,將茶杯放下,“姮娥仙子,如你所說,如果我今日就是碰到了愛到情毒穿腸爛肚或是情誼重到兩肋插刀,但是為了立場又不得出麵之事,該當如何?”
姮娥仙子一瞬間很想眨一眨眼睛,她生生忍住了,透過茶杯中浮起來的熱氣看向秦罡,在這毫秒之間思索秦罡的話。
她清楚金烏是人間鎮九陰司的頭領,專注於協調人鬼之間越界之事,前些時間她下人間在方氏義莊砌牆修瓦,不知是否被人看到,或者說鎮九陰司是不是拿到了什麼線索,在這裡話裡話外詐自己,還有可能,他們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隻是誤打誤撞來到廣寒宮。
若是說堅持立場對那人不管不顧,明顯是違心之言,說忽視立場執意相助便是如同發瘋,現在不知道鎮九陰司的底牌,保險起見,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好,她說:“那便……暗中相助罷。”
秦罡頓時豁然開朗般站起身,從仙侍手裡端了茶壺給自己滿上,上前幾步捧茶立於姮娥身邊,“多謝姮娥仙子解惑,金烏以茶代酒,敬姮娥仙子。”
江晏克製地深吸一口氣,凝聚一點內息傳音:“……拜托,你喝得是茶不是酒,怎麼就醉了呢?”
姮娥也對這隻神經大條的金烏現在的行為感到迷惑,但出於禮節,大袖掩麵仰頭喝了茶。
金烏敬完茶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瞥一眼江晏傳音道:“我拿到她衣擺血跡了,下麵你來問。”
江晏看他一眼,目光捎帶了一絲讚許和無語,隨後道:“仙子,若是有一情誼匪淺之人相望不得相見,該當如何?”
姮娥看向這個言語溫潤的鯤神,在那雙似乎飽經世事後外表歸於平靜內裡卻仍舊火熱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模樣,“所愛之人,終會相聚的。”
她又說一遍,仿佛給自己:“所愛之人,終會相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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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九陰司的大堂裡,江顧問頷首閉眼聽秦大司長和他的手下們七嘴八舌討論方氏義莊案子的最新進展,一番爭論下來,敲定了下一步的調查方向:
方家因其德行上品,幾代人積攢下來的善行被歹人盯上,為了將其善行據為己有,所以毀屍抽出善行,需要善行來維持自己的應是一個地位較高,身處陰勝之地、踩在善惡邊界的人。
在秦罡上天探訪的這段時間裡,葉行和森羅殿排查了地府歸他們管的鬼,就剩下魔域了。
範圍立刻縮小,嫌疑鎖定在魔域僅有的那麼幾個身份特殊的人身上,秦大司長一聲令下將手下們派出去,負責安撫方家的安撫,遞交文書的遞交,全司上下有條不紊運作起來。
大堂安靜了下來,秦罡把靴子脫下來交給金毛犼,讓金毛犼去將鞋子上的血跡與方氏義莊裡的血肉作比對,金毛犼捧著靴子領命退下。
——這是秦罡借著給姮娥敬茶的機會踩了一下姮娥垂逶在地上的衣角,采取到的血跡,一路上他都不敢大步走路,怕把鞋底的血跡蹭掉了。
稍後,金毛犼捧著靴子回來,並告訴秦罡,血跡和方氏義莊裡第一排左邊棺材裡的屍體一致。
秦罡囑咐金毛犼,這件事情先不要聲張,畢竟和天界扯上關係,他們妖魔鬼怪還是少知道為好。金毛犼明白事理,天庭高位,他們觸不得。
吩咐完這一切,秦罡這才轉向摸魚偷懶的江顧問,“我們先回去,在天上有什麼發現咱們回去交流。”
“他們這些鬼鬼怪怪不要知道太多為妙。”
秦司長的宅邸爛熟的桑葚掉了滿地,外來的閒散鳥兒在樹上地上吃桑葚。
江晏靠在藤椅裡把玩秦罡帶回來的桃花,聽秦罡講述他在北鬥宮一無所獲的經過,暗自思忖姮娥仙子話中和情緒中的漏洞,這些漏洞隻能作為調查方向的參考,真正解決問題還是得靠秦罡在鎮九陰司走流程。
秦罡講述完廢話,繼續道:“還有一件事,稍後你收拾一下,準備些起居用品,我這些手下辦不了魔域的差,要去跟魔域交涉,還是得我們在神位的去才鎮得住,我們祝副官在那魔域地牢裡關了有幾天了,你跟我一起下去,我去魔域,你就在葉行那裡呆著,他有金剛降魔杵,能護你周全。”
“等等秦罡!”江晏沉下聲音,“你不能隻身去魔域。”
秦罡把腿翹在桌子上,“沒關係,我心裡有數,而且我是太陽,他們不會傷我。”
江晏抿了一下嘴,“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們的目的就是殺你呢?”
“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試問這三界,誰能殺我?最後一支大羿射日箭已在千年前被用掉,這世間,沒人能殺我。”
果然,他果然就是這樣的性子,他狂,他妄,他總以為自己是這三界中至高無上的存在,不管經曆了多少危機,都改不了他骨子裡的目中無人。
江晏有些恨鐵不成鋼,他冷著臉,“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魔域能殺你,魔域有人想殺你。”
江晏按住秦罡掛在桌角上晃來晃去的膝蓋,“現任魔尊,恐怕是人王大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