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王大弈。”秦罡猛地站起身,驚飛了滿樹鳥雀,他咬著後牙,“何出此言?他早就死了,入輪回脫胎換骨,射日之事早成前塵,他現在就是天地間芸芸眾生之一!”
江晏坐正嚴詞道:“那為何,姮娥那般不問世事真仙人會下凡給人收拾爛攤子,還有魔物奎螫,曾經廣寒宮裡采蜜的仙侍,為何活到現在?為何她嘴上說著紅塵早已是往事,提及情緣卻還滿心憧憬,她的話,你真沒聽出些東西嗎?”
“那大弈,我早已查過,他是殺害我兄長的人,我千年前就查過,他已經投胎了記錄在案。”
“若是天庭做假生死簿,瞞住所有人呢?你又如何得知,大弈是不是金蟬脫殼,跳出輪回了呢?我問你,毀我內丹之黑鐵,與那射日之箭,是否有幾分相似?”
秦罡猛一閉眼,他聲音發抖,克製的喘息令他說話帶著狠絕,“天庭……不會!”
“不會?天庭若真的不會作假造事,我問你,以你的威望和名聲,分明一句話就能有無數人為你搜羅消息,你為何需要在此人間千年去找一個名掛神壇的上神金翅大鵬?”
秦罡暴怒一拳砸向桑樹,樹上輕放著的九隻木雕烏鴉“叮叮當當”掉落在地,“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能去涉險,你是太陽,你要保證你自己的安全,你是最重要的,但是你不能輕視魔域,魔域不需要你的力量,你看不到那些陰暗的東西,因為你一直身處光明,你會被表象欺騙!”
“你住口!你,不要逼我!”
秦罡手指甲狠狠切入掌心,他盯著眼前這個人,他是鵬,但他又不是鵬,他是鯤,但他又不是鯤。
他曾經用表象騙去了自己的一腔火熱,直到現在都愛著這樣一個騙子,他就在眼前,卻無法相認,到現在,卻在說什麼被欺騙是因為自己一直身在光明,不能明辨是非……
秦罡氣得發抖,卻又責備自己不該吼江晏,他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轉身進屋關上門,把江晏晾在院裡。
江晏長長歎一口氣,閉眼蹙眉坐在那裡沒有動。
心急了,話說過了,江晏想到一千年前自己為了利用金烏欺騙金烏感情,最後又離開了金烏,讓金烏獨自在這世間尋找自己,那種從無助、絕望到逐漸接受現實,卻還抱有希望的痛苦折磨了金烏一千年。
可他又做錯了什麼呢?他什麼都沒有做錯,隻是愛上了一個該死的、自私的、無情的自己罷了。那些痛苦都應該化作懲罰降臨在自己身上才對,可自己卻化作鯤,逃避了一千年。
江晏手肘撐在膝上,用手掌捂住臉大口喘息。
可是,我也愛金烏啊……
他起身站在桑樹下,將那九隻木雕金烏放回樹上,喃喃道:“是我對不起你們的弟弟,他不會出事的,我為守護神,不能為金烏一人立誓,但我會保護他的,我會竭儘所能保護他的。”
*
暮色降臨,皇城萬家燈火映天。
在秦府主室,江晏敲響秦罡的門,裡麵沒有回答,他大概還在生氣。
江晏靠在門框上,“秦罡,你幫我燒掉破碎的內丹吧,我重新結一顆內丹,我陪你一起去魔域。”
門倏地打開,“你瘋了嗎?”
“我沒瘋,我認真的,你若不肯幫我,我去找太清道德天尊【1】。”
秦罡居高臨下冷聲道:“你可知你出身北冥體質陰寒,金烏真火本就與你相克,若用它灼燒丹田燒化內丹,你受不了。”
“我受得了,”江晏語氣平靜,似乎燒內丹沒什麼大不了的,“罷了,我去找天尊,不過,他的八卦爐火力沒你的大,估計更難熬些。”
“你……”
江晏:“那不然還有什麼辦法,天地化物的內丹是由靈力糾纏而形成的核,內丹破碎說到底是來自於天地最始祖的靈力被破壞了,將內丹燒掉就像是將這些剩餘的靈力歸於自然,然後我再從天地凝煉內丹,就像打碎的琉璃隻能熔化之後再重新吹製方可融為一體。”
“你我活了幾萬年也沒聽說過修補內丹的法子,你難道指望在這幾天裡找到解決辦法?我沒有內丹終究不方便,這是我的選擇,你不幫我就算了。”
他說罷便走。
“江晏!”秦罡加快幾步拉住江晏,“我來吧,老君的爐子是拿劈柴燒火的,確實火力不夠大,還是我來吧。”
*
次日清晨,秦罡輕輕將靠在懷裡睡熟的江晏放平在臥榻之上,燒掉內丹之後前半夜江晏一直睡不踏實,口中喃喃著什麼,秦罡湊近了聽才聽清,他在說:“秦郎,好疼呐。”
秦罡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要不是之前用江晏去吸引女鬼的注意,將他推下虞淵黑水,江晏怎麼會遭這種罪。
他站在屋外偷偷抹了下眼角,拎著食材去夥房熬十全大補湯,江晏就在這個檔口醒了,雖然丹田氣海空空蕩蕩,甚至還留著不久前經受灼燒的痛楚,但這種輕鬆感令他愉悅,就像背負重擔的行者終於拋去了背囊,可以暢暢快快昂首闊步於坦途。
能者多勞,不能者,則獨善其身。
然而江晏沒有將自己放任在這樣懶惰的情緒裡太久,他盤坐在床榻上,掌間結印口中念訣,天地間的靈氣陸續從九州十界四海八荒而來,在江晏的丹田凝聚為一顆充滿靈氣的內丹。
如今四海升平,天地間靈氣充沛,江晏凝煉內丹不需要多長時間,當秦罡端著十全大補湯過來時,江晏正在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