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出言打擾江晏，而是坐在一旁看著，這張與鵬極為相似卻又略有不同的臉漸漸恢複了血色，他能感覺到江晏豐盈的神息在迅速恢複。

半晌，江晏睜開眼睛，那種上神之姿的鋒芒重新回到他的眼中，秦罡看得微微發愣。

“在那看什麼，湯是給我的嗎？我餓了。”

被點醒的秦罡險些撒了湯水，江晏大口喝了一碗湯，覺得湯的味道怪怪的，有些腥臊，“這裡麵加什麼了？”

“十全大補湯，我又另外加了各種仙草、鹿鞭、牛寶、豬腰還有……”

江晏抬手打斷他：“我不是陽痿，我是暫時體虛。”

“一鍋湯熬得隻剩這一碗，我不是怕你體虛導致腎虛麼，畢竟以後麼……”秦罡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靠過來，“你昨晚叫我‘秦郎’，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江晏盯著碗底剩的湯，麵上不動聲色，心卻一片慌亂，他清了下嗓子，“你已經拒絕過我了，想來是我那時神誌不清，忘記了你的叮囑，看在我昨夜那麼疼的份上，忘掉吧。”

秦罡心裡歡呼雀躍的小人兒頓時被冰雹砸中了腦袋，暈過去了。

他語氣裡明顯帶著失落，“那行吧，你先休息，時間不等人，你沒有太多時間調理，今夜子時我們下地府。”

江晏靠在床頭覺得渾身燥熱，自從化身為鯤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這種燥熱到想要打滾的衝動。從前和秦罡在一起的時候，偶爾為了點燃激情，秦罡會給他用點藥，當然這是在他自己知情而且同意的情況下。

他沒想到，這種藥膳竟然也能達到內服外用的藥物的效果。

江晏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涼水喝下去，然後借著這暫時的冷靜躺回床上倒頭就睡，待到下午起身時，已然好了不少，隻覺得神清氣爽精力充沛。

當他以法相之身著華服出現在秦罡麵前時，秦罡幾萬歲的人了，老臉一紅，心跳加速，默念一遍清心咒，告誡自己馬上要下魔域乾活了，絕不能分神，一定要把這樣的美人保護好了。

江晏把小菁揣在懷裡，聽葉行所說，小菁的刀身大概在地府，他計劃這次下去把菁古長刀找回來。

他衝癡漢秦罡招招手，平靜道：“子時已到，鬼門關此刻最為好走，快走吧，莫要誤了時辰。”

*

忘川城，藏書閣。

葉行將兩尊大神迎進自己的小屋，將一抱著秦罡的腿吐槽葉行的廚藝之差，要吃黑鳥叔叔做的糖醋排骨紅燒肉。

秦罡一挑眉毛，丟給葉行一本食譜。

葉統領捧著食譜感慨萬千，自己在這世上存在了少說也有幾千年了，如今竟然要從頭開始學習帶孩子。感慨完便將食譜交給小將一，冷酷道：“想吃自己做。”

一句話把毛孩子打發去了夥房。

對此，江晏有些擔心——倒不是擔心小孩子去夥房被燙傷之類，將一五行屬火，不會被燙傷，而是擔心將一小孩子從此迷上鑽研菜譜，不學無術未來堪憂。

葉行解釋：“這小鬼閒時去書房鑽研易經和奇門遁甲，前途不可限量。”

“那便好好培養，等哪天你死夠了去投胎，叫他接你的班。”秦罡結束寒暄，將話題轉到正事上，“之前傳話下來，讓你幫忙找人王大弈的生死簿，你找了嗎？”

葉行從袖兜裡抽出一卷黃紙，“呶，我去森羅殿偷的。”

江晏：“大弈的生死簿沒有歸檔到你的藏書閣？”

“沒有，按到底說去投胎了之後這一世就結束了，理應歸檔塵封起來，向我們這些沒投胎的鬼差，生死簿就留在森羅殿了，但是大弈麼，也算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他的生魂投胎的時候，有好多鬼去圍觀呢，不知道怎麼地，竟然沒有把他的生死簿歸檔……”

“……你可要知道，森羅殿那麼多生死簿，判官都翻不過來，我在那偷偷摸摸緊張刺激翻了一宿才找到呢。”

江晏接過來，將紙卷展平，大弈的生前功德記了一遝紙，判詞能吹上天。

——誅鑿齒於疇華之野，殺九嬰於凶水之上，繳大風於青丘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修蛇於洞庭，擒封豨於桑林。【2】

有這樣的功績傍身，怎麼看都不像是會作惡之人。

秦罡睨了一眼生死簿，卻沒好氣道：“殺伐過重，縱是功績斐然，不免身負業障。”

江晏翻到最後一頁，“投胎往生”四字赫然在目。

“？？？”秦罡就著江晏的手往前翻了一頁，確定對大弈一世判決就這四個字，“不可能吧，畢竟殺了九個神，怎麼就直接投胎了？”

葉行用手支撐頭顱，打了個瞌睡，“想必是那時判官偷懶了，大弈這種人物確實不好判，便模模糊糊糊弄過去了，反正也沒人同你們這般優哉遊哉閒來無事翻生死簿當故事看。”

“不，”江晏抬起眼皮，目光流動間閃過一絲淩厲，秦罡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自從把江晏從忘川裡麵撈出來，這種如同曾經鎮壓群鬼時鋒芒畢露的眼神就時常從江晏眼角流出，“大弈，不在輪回之中。”

仿佛回到曾經在北冥的時候，那個冷靜到有些殘忍的神明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