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市的寒假格外短，尤其是高三年級的假期，被壓榨的啥也不剩，半個月都不到。

生在這個地方的孩子，從出生就開始跟書本、分數較勁。

老師們整日喊著“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提高一分，甩掉千人”這些耳朵聽出了繭子的口號。

可對他們來說，這些口號又不僅僅是沒營養的毒雞湯，這個省份近乎百萬考生，省內卻僅有Z大一所211高校。

提高一分，真的能甩掉千人。這不是誇張的說法。

除夕夜，市內禁放煙花爆竹，年氣兒都沒有。

楊羨煮了點速凍餃子，拿醋一拌。正吃著，聽到了門鎖“滴答”。

門開了，楊羨的爸爸和弟弟楊慕風塵仆仆地趕回來。

她扭頭瞧了一眼，沒打招呼，轉過身繼續吃飯。

楊爸從臃腫的長羽絨服裡掏出一個厚厚的紅包，放在桌子上。

“壓歲錢。”他說。例行公事，不帶一點情緒。

“嗯。”楊羨說：“謝謝爸。”

簡單的七個字，就是他們父女在年夜全部的交流。

楊羨爸爸不喜歡她，她能感受得到。

可又不是自小就不喜歡。

她自幼長得精致漂亮，成績又好，楊爸總愛抱著她出去炫耀。

楊羨長得像她媽，脾氣也像，驕，卻不氣盛。爸爸則是中國很典型的那種傳統男人，大男子主義，務實，卻不怎麼會說話。

他的人生信條就是賺錢賺錢賺更多錢，讓妻女不愁吃穿，不缺錢花。

後來有了弟弟，楊爸乾勁兒就更足了。那幾年仿佛有紅星庇佑，楊爸的生意日益紅火，經常忙得一兩個月不著家。

那時楊爸最願意乾的事，就是閒暇之餘牽著漂亮老婆的手，帶著一雙靈氣十足的兒女去商場招搖過市，挺胸抬頭地刷卡，去吸引旁人羨煞的目光。

前兩年，楊羨的母親出軌了一個慣會甜言蜜語耍花腔東北男人，不管楊爸怎樣苦苦哀求，還是決意離婚，跟那個男人回了東北。

自此後楊爸性情大變，整個人都頹廢不已，生意也一樁接一樁的黃。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他看楊羨的眼神一日勝過一日的怨毒，視楊羨如瘟神。

大抵是楊羨這一身從母親那裡複刻過來的基因總能讓他想起離婚時的不愉快，憶起他哭泣央求時被人扔在地上踩踏的尊嚴，惹他厭煩。

高一暑假，天津有位楊爸曾經的生意夥伴邀請他入夥。楊爸做事踏實，信譽好，不少人願意跟他合作。

他帶著楊慕北上，給楊羨留了一張卡，每月按時打生活費。

溫馨熱鬨的四口之家，眨眼隻剩楊羨一個人留守在偌大空曠的房子裡。

她仿佛被遺棄的小貓小狗，日複一日守著隻有她一個人的家，隻有月初卡裡的餘額會變動。

從最初的一千五，兩千，三千……五千。她知道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好了。

她記得守著手機等爸爸電話的每個深夜，她把手機鈴聲調到最大，睡覺也握著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