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榆辰手上的口子沒大事,看著長,實際上不深,拿個碘伏清理下就行,連紗布都不用。
“你檢查完了,可以回去了。”
“來都來了。”方榆辰拽著人往骨科走。
夏詞懶得跟他拗,就當是多了個跟班,熟稔地掛號排隊,已經過了五點,醫院基本都下了班,看病的人卻沒減少,夏詞拿著掛號單坐在椅子上發呆,仰頭盯著上麵的滾動的液晶屏一動也不動,像是累得睡著了。
“你的書怎麼辦?”方榆辰突然出聲。
“我還有一本。”像是為了防止方榆辰追問,夏詞主動補了句,“網上下單的時候多買了。”
方榆辰點點頭,看了看夏詞的手,又看了看夏詞的號碼紙:“我去上個廁所。”
“你回去吧。”
方榆辰置若罔聞,起了身就走開了。
沉默是金,沉默真好用,方榆辰含著笑往外走。
等方榆辰帶著條毛巾回來的時候,夏詞還是仰著頭。
不知道是因為潔癖還是為什麼,夏詞隻坐了三分之一的椅子,背部一點沒靠著椅子,黑皮筋紮起的黑色長發垂在身後,不像瀑布,像繩結。
“敷一下。”方榆辰不由分說地拿過夏詞的手腕,冰冷的毛巾觸及紅腫的肌膚,夏詞條件反射般往後瑟縮了一下。
“痛?”
不痛是不可能的,夏詞沒應這話,問:“哪來的?”
“販賣機裡有。”方榆辰鬆了力氣,把毛巾繞夏詞的手腕搭了一圈,又放回膝頭:“估計還要等會,先冷敷一下。”
“冰呢?”
“對麵有個便利店,從冰櫃裡撈的。”
夏詞閉了嘴,他沒接受過這樣子的關心,有些彆扭,突然想起方榆辰在榕樹底下說的性取向,眉頭皺了皺:“你不會喜歡我吧?”
“什麼?”方榆辰愣了愣,十七歲的少年還不會掩飾,隻能用震驚粉飾,“你當我是M嗎?你給了我一整天的冷臉!”
方榆辰否認得斬釘截鐵,倒是讓夏詞有種後知後覺的不好意思:“我沒有冷臉,個人習慣。”
方榆辰也平靜下來,笑著給人遞台階:“想交個朋友而已,你不能真讓我跟冰塊同桌兩年吧?更何況我是個有原則的gay,不對直男出手的。”
這是方榆辰出櫃後,方父方母給他唯一的要求:決不能掰彎直男。
他明白這個要求背後的深意,他們支持他理解他,但這條路的艱難不用任何人多說,方榆辰決不能為了自己的私欲,去攪渾任何一個原本平靜的家庭。
夏詞注意力沒在“直男”這個詞上,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性取向問題,彆說心儀的人,他連朋友都沒有,這個問題完全無從考證。所以他把這句話的重點放在了前麵。
“為什麼要跟我交朋友?”夏詞把黑色皮筋扒拉了下來,重新攏了攏頭發,隨著皮筋在他手上絞著重新盤在黑發上,夏詞的聲音慢慢地傳進方榆辰耳朵裡,語氣又輕又不屑,神情淡漠得跟他說的不是自己似的,“跟變態做朋友,你也會變成變態。”
方榆辰皺了皺眉,覺得夏詞像隻受傷的獅子,又像一頭桀驁的鹿:“你也覺得自己是變態?”
“我覺不覺得有用嗎?”夏詞掃了他一眼,“你要不覺得同性戀是個另類的東西,你會把它稱為‘秘密’嗎?如果真的平等,這就應該是個跟異性戀一樣平常的事實,它不會是個‘秘密’。”
方榆辰啞口無言,沉默半晌,豎了個大拇指。
女聲的電子機械音在兩人沉默的氛圍中響起,夏詞主動開了口:“走吧。”
方榆辰聽見夏詞的聲音挑了挑眉,跟著夏詞走進了科室。
“軟組織挫傷,沒骨折,48小時內冷敷,之後熱敷,適當噴一點這個。”醫生飛快地打著傷情,給了張取藥單遞給方榆辰,“去拿藥繳費,記得這兩天手不要提重物。”
方榆辰記著要點,剛想伸手拿取藥單,夏詞就先一步把藥單拿過來了:“一起去吧。”
取藥點在另一棟樓,兩人剛想坐電梯下去,一個人推著輪椅先一步擠了上去,夏詞眼疾手快地把方榆辰往旁邊一扯,避開了輪椅。
兩人下意識摁住了彼此。
方榆辰:“?”
夏詞:“?”
“我以為你要衝上去......”方榆辰訕訕地解釋。
“我是不喜歡說話,不是火藥桶。”夏詞瞥了他一眼,“沒撞到吧?”
“沒——那你摁住我乾嘛?”
“......”夏詞下意識絞了絞落在身前的一撮頭發,“怕你又給人家一千層糊腦袋上。”
方榆辰愣了愣,在電梯口笑得停不下來:“我還沒說呢!賠我千層!”
“賠了你明天繼續拿去實踐拋物線?”
話趕話說到這了,兩人也避不開這個話題了,方榆辰斂了笑,看著電梯的數字一層層降下來,在電梯門開的那一刻,他手輕輕抵著夏詞的背走進去,又輕輕地說:“明天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