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鏡頭後麵的女生慌亂地捏緊了手機,把雙手背在身後,臉上露出被抓包的尷尬。
“抱……抱歉啊。”她聲音細細的,有點怕他。
宋頤盯著她看了兩秒,偏開臉笑出來,對她說,“手機不開靜音鍵,同學,你偷偷玩手機的經驗不夠啊。”
女生下意識地反駁:“我……我不敢帶手機去學校的。再說這是暑假……”
“哦。”
宋頤靠在柱子邊,站姿散漫,對女生做出的應答不甚在意。他挪開眼睛,眼角本就不多的笑意倏然散了,眼底涼薄一片。
“這次就算了,下次彆拍我了。”
他垂著頭玩手機,額前的碎發落下來,遮擋了他的神情,莫名顯得沉悶陰鬱。
幾分鐘的功夫,屏幕上跳出來一連串@他的消息,宋頤劃開一條來看,是班群裡發的,隊形整齊,全在磕頭喊爸爸。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群人在嚎什麼——
市一中各科老師布置暑假作業從不手軟,卷子幾乎快堆成小山了,還剩幾天就要開學了,沒點手速恐怕連抄都抄不完。
這不,一幫人撕著日曆,直覺大難臨頭,各個群裡都在嗷嗷地求答案。
還有人給他彈了小窗:“宋神,江湖救急,化學作業借我抄抄。”
宋頤摁下語音鍵,回了一句:“孩兒,爸爸我換個山頭混了,用不著寫暑假作業。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對麵立刻追過來一句:“彆吧,你真轉學啊?轉去哪兒啊?”
答案倒是沒什麼懸念,宋頤敲過去兩個字:“實驗。
實驗中學和市一中是江川市生源最好的兩所高中,一所本科率矚目,另一所優生拔尖,每年發喜報時都恨不能壓對方一頭,但這麼多年下來,依舊是打得難分伯仲。
這兩所學校分在相隔甚遠的兩個區,平時幾乎不打照麵。但耐不住時刻被擺在一起比較,弄得各自的學生也拿彼此當假想敵。
這回實驗中學冷不丁地薅走了一中的年級第一,一通操作猛如虎,狗看了都要說一句騷。
“臥槽,玩兒真的啊?我說出去人家一定覺得我是補作業補出幻覺來了。”
宋頤散漫地掂著手機,他眨了下眼,用他慣有的語氣說:“醒醒啊兄弟。是真事兒,我入學手續都辦完了。”
“我靠,怎麼回事兒啊?說走就走了,大夥兒都沒個心理準備。”
“家裡安排的,沒來得及跟大家說一聲,實在抱歉了。”
上學這種事,小孩一向是沒什麼發言權,隻能隨大人方便來。
江川市不少家庭都是做生意的,小孩跟著家裡東奔西跑是常事。有些人的上學經曆跟集郵似的,校服一年一換,每年都不帶重樣的。
跑的地方多了,連方言都要比彆人多學幾種。
宋頤這種本市範圍內的轉學已經算是近的了。
那頭發過來一個表情包:“哎,理解。有空回來玩。”
“有機會一定。”
宋頤回完這條消息,摁熄屏幕,仰頭看著麵前的雨。
雨把裡外的空間邊界劃分清晰,兩個女生和宋頤分彆占據屋簷的兩頭。
宋頤站在右邊,眉宇漆黑,膚色雪白,如同山巔覆著殘雪的嶙峋山石,背後店鋪裡明亮的白熾燈給他的身影鋪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兩個女生湊在另一處,相互懟了懟胳膊:“走啦走啦。等會兒雨下大了就不好走了。”
一柄色彩鮮亮的傘“砰”地撐開了,兩個女生擠在一柄傘下,步伐輕盈地避著水坑,笑笑鬨鬨地吵作一團。
她們跑著過馬路,在斑馬線的儘頭看見一柄黑色的傘。
撐傘的人個子很高,披著一件黑色的衝鋒衣,傘麵壓下來,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隻露出唇色偏淡的雙唇。
他手腕上掛著附近超市的塑料袋,手裡捏著一個裝薄荷糖的鐵盒,大拇指將蓋子撥鬆,又扣回去,薄荷糖震顫著,發出“嘩啦”的輕響。
和宋頤相比,這個人的相貌要銳利得多。
天色昏沉,高挺的鼻梁在臉上割出一道長陰影。雖然隻能隱約窺見一個輪廓,也能看出他長得囂張而高傲,像是一匹藏著獠牙的凶獸。
三人擦身而過時,風忽然大作,女生手中的傘被吹得向上掀起,兩個女孩回身抓著傘柄,恰巧對上一雙幽綠色的眼睛。
他眼尾帶著點弧度,天然地帶出笑意。
種在路邊的枇杷樹葉在細顫,風把塑料袋吹出颯響。雨珠“啪嗒”一聲摔進水坑裡,水波顫動,將倒映出來的雲揉碎。
兩麵都沒有車來,他卻站定在斑馬線的儘頭,不知道在等什麼。
一個女生好奇地回過身,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對麵。
隻見宋頤還靠站在廊柱邊,白襯衫被風吹得鼓起。少年的麵孔素白,額發漆黑,麵無表情地側頭睨過來一眼。
宋頤看著那片被風吹起來的黑色衣角,下意識地擰了下眉頭。
他有種直覺——
這個人在盯著他看。
下一秒,黑衣人手中的傘麵抬高,露出一張很年輕的臉,他的眼光又輕又冷。
像一陣初秋的風。
宋頤“咯嘣”一聲,咬碎了嘴裡的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