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順著喉嚨滑下去,嗓子又冰又涼,連帶著鼻腔吸進來的空氣也變冷。
宋頤隔著一條街與黑衣人對視。
隱約覷見他耳廓上戴了一枚黑色的耳飾,錐形的墜子隨著風在顫,映出冷冷的光。這個墜子打破了他身上那股沉靜的氣質,透出些許邪氣來。
黑衣人瞧見了宋頤的目光,或者說,他本來就在等著兩人目光相撞,他嚼著薄荷糖,自如地露出一抹笑。
一瞬間宋頤覺得這個笑容有點令人討厭。
他厭倦似的垂下眼皮,下一瞬,一輛小轎車“唰”地一聲開過來,碾過路邊的水坑,剛巧截斷了兩人的視線。
這場短暫的目光交彙結束。
店裡有幾個人跑出來,他們把教輔頂在頭上,有人嚷著:“嘿,我媽來了,快上車!”
幾個學生就手忙腳亂地上了車,汽車再次“唰”地一聲飛馳出去。
再抬眼時,那頂黑色的傘已經移動到斑馬線的這一頭。黑紅配色的球鞋踩過來,踢開了一粒石子。
手機在震,黑衣人停下來接電話,鞋尖抬起來輕輕晃:“喂?”
音調很敷衍,不知道是困還是懶。
下一秒,門裡門外的聲音共振:“林秩,你丫的死哪兒去了?”
“沒死,活著呢。”塑料袋鬆鬆垮垮地滑下來,他往上提,“去了趟超市。給你帶了煙,算我請你的。”
“你才掙了幾個錢就想著請客送禮了?”
“你缺員工我才來的啊。”林秩答得理所當然,“不用太感謝我。”
“……”
理直氣壯得讓人語塞。
“我給你開兩千的工資開少了是吧?”
“不少,夠摩托車加油了。”
趙路沉默了兩秒,放棄在口頭上與之搏鬥,虎著臉把玻璃門推開:“進來,等著我用八抬大轎抬你進門嗎?”
林秩和趙路對視兩秒:“倒也不必行此大禮。”
宋頤彆開臉,嗤地一聲笑出來。
林秩臉撇過來些許,他眼瞼垂著,俯身收傘,薄荷糖在罐子裡輕晃,那罐糖盒半截插在衣兜裡,有點搖搖欲墜。
宋頤掃了眼那條綠色的包裝,第一眼瞟過去,他心想——
他怎麼也吃這款糖。
第二眼,他想——
我剛才吃的是不是他的糖?
宋頤目光向上移,林秩肩膀線條利落,黑色的衝鋒衣穿在他身上,有種難言的成熟氣質,他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擦身而過的瞬間,他瞥見林秩的耳廓上有顆痣,長在耳洞邊上,是有點淺的褐色。
莫名有種誘人的味道。
趙路瞥見宋頤的側影,“咦”了一聲:“哎,宋頤你還沒走啊?”
“就走。”
宋頤收回目光,幾步躥進蒙蒙細雨裡。
“哎……這把傘可以借你……”
林秩開口說了一句什麼,他沒聽清。
宋頤一腳踩過水坑,把兩人的聲音甩在身後。他沿著牆根跑了一段,在路儘頭拐彎。公用自行車亭裡隻停了一輛小藍車。
風把雨吹得歪斜,自行車座上蒙了一層細密的水珠,他把塑料袋往車把上一掛,冒著小雨踩下腳蹬,從小巷穿到大路上。
說是大路,實際也就比羊腸小道寬闊些,這一帶是老居民區,路都是十幾二十年前鋪的,和現在修的柏油馬路沒得比。兩輛大一點的SUV要是狹路相逢,那就得考驗駕駛員的技術了。
為著這個緣故,附近的老橋都限高,就怕裝貨的大卡車往這條路上走。
宋頤騎得慢慢悠悠的,不急著往家裡趕。逢上路口,他用手掌抹掉後視鏡上的水珠,餘光瞥見一隊摩托車出現在路的儘頭。*
這幾輛摩托車過境的聲勢頗為浩大,引擎的轟鳴轟響著壓進耳朵,一聽就知道是改裝過的配置。
宋頤仰了下脖子,眯眼順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
擾民不說,這排摩托外表十分騷包,上麵用鮮亮的粉和綠噴了一串不知所雲的英文字母,比紮堆兒開的夾竹桃還豔麗,晃得人眼睛疼。
宋頤打眼一瞧,覺得自己這雙眼睛已經可以捐了。
他往路邊讓了讓,一條腿蹬著馬路牙子,從褲兜裡摸出震動不止的手機。
“喂,奶奶。”
老人家耳朵不太好,嗓門大,宋頤隻能照著她的聲量說話。
“我騎車呢,出來買了幾本練習題做。”
“今天不回家吃飯,您自己燒兩個菜吃。”
“我們這兒沒下雨,下雨我就打車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