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辭也一手插在兜裡，麵前暴雨如注，他眸光往肌肉男身上落了幾秒，偏頭呼出一口氣：“你狗拿耗子惹出來的事兒，還沒完沒了了是吧？”

烏雲往下砸著大顆大顆的雨珠，雨聲太吵了，把這方角落襯托得格外安靜，安靜得近乎詭異。

終於，肌肉男臉上抽搐似地露出一點笑：“艸你大爺的。”

李辭也的臉色飛速冷了下來，他麵龐線條淩厲：“你想吵架是吧？我問你，今天誰許你來辦這事兒的？往人身上套麻袋，你想把人沉塘還是打悶棍？你真想去少管所裡蹲著是不是？”

他一個字一個字都壓著火，語速又急又快，話畢捶了下肌肉男的肩：“你犯渾彆帶著那幾個，他們把你當哥，你把他們當什麼？”

這一下像是點燃了什麼引線，肌肉男暴跳如雷：“當什麼？我把他們當兄弟！”

肌肉男一把揮開李辭也的手，死死地盯著他的臉看。肌肉男咬牙切齒，說是要從李辭也身上生咬下一塊肉來吃也不為過。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怎麼盤算的嗎？我門兒清！姓莊的拍拍屁股走人了，你也打算走了是不是？對我們吆五喝六的時候當我們是兄弟，現在就當我們是茅坑裡的臭石頭，多看一眼都嫌臟了自己的眼睛。”

“誰跟你這麼說的？”李辭也額頭爆出青筋，“誰又特麼背著我煽風點火了？”

“我自己想的。”肌肉男臉上露出一個扭曲的笑，“沒想到吧，我們這種沒出息的混混，也不是沒長腦子的。”

宋頤聽到外麵的動靜，微微撇頭。

門外那兩個人站得很遠，氣氛劍拔弩張，一瞧就能看出演的是什麼戲碼。

內訌呢。

他低頭給趙路發消息：“晚點來，還沒完事兒。”

“不能夠啊，林秩十分鐘前就催我了，難道這事兒又有反轉？”

“沒反轉，現在是第二個案子了。”

“？”趙路猶豫了幾秒，終於試探著開口，“你是不是死神小學生附體了？”

“暫時沒有，我覺得江川市的和平很可貴，不打算讓它晉升為第二個米花町。”

“哦，那這第二個案子是……？”

“打架鬥毆吧。”

“在哪兒？”

“派出所門口，場地有點小，大概也就四五平米吧。”

“打拳擊場地還寬闊點兒呢，誰腦子被門夾了找這麼個地兒啊？”

“腦子被門夾的人。”

宋頤扔下這句話，趙路那頭又頂出來一個氣泡，宋頤手指沒來得及摁下去，肌肉男在外間爆發出一聲粗野的國罵：“你跟莊硯周一樣，都是狗逼東西！”

坐班的民警已經注意到了外間的動靜，狐疑地起身，即將達成光速出警成就。

虛空之中有什麼東西沉沉地壓下來，李辭也朝著雨幕站，派出所的燈光在他肩膀上拓了一層冷白的邊，李辭也低聲說話：“你彆跟我提這個人。”

“我提他怎麼了？我提他你嫌不中聽了是吧？他莊硯周狼心狗肺，出賣兄弟！你也一樣！”

一滴雨擦著他的麵頰滑下去，李辭也歪了下臉，咬緊了後槽牙：“這跟現在這事兒有關係嗎？”

“當然他媽的有關係！”

“他不要兄弟了，你也不要兄弟了。你們倆一窩出來的。”肌肉男哼笑一聲，眼光冷冰冰的，“你以為自己憑本事走到這個地位的？還不是莊硯周給你鋪的路！你學他學得自己是誰都忘了！”

“孟昆。”李辭也緊盯著他的臉，厲聲喝道,“你問問自己你說話過腦子了嗎？他是他，我是我，你要是不服……”

“我就是不服。我看不上你們這種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肌肉男嗤笑一聲，神色微妙，“不就是家底厚嘛，多得是人要來拍你馬屁，我不跟你混了。就知道賣兄弟，跟著你有個屁用。”

“我賣兄弟？沒我來你們今天怎麼收場？”李辭也冷笑了一聲，“打電話給學校還是打電話給家裡！”

“大不了就不收場了！”肌肉男暴喝一聲，“要你假惺惺地充好人！”

“行。屁股擦完了，覺得我沒用了。”李辭也擺擺手，他手指指了個方向，“你丫的給我滾蛋。”

肌肉男哼出一聲冷笑：“老子自己走！”

幾個混混還沒走遠，見了這個場麵，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勸誰。

有一個要走回來，結結巴巴也不知道說什麼：“也哥……這……”

李辭也沉默地看著雨幕，他無奈地搓了一把自己的臉：“你們各回各家，下回做事自己掂量掂量，彆熱血上了頭，什麼都做得出來。”

“那我們走了啊。”

“也哥，學校見。”

“去吧。”

他疲憊地揮了揮手，雨珠連成串，劈裡啪啦地往下墜。風卷到他的身上顯得他背影有點單薄。

他摸了下兜，拆了一根棒棒糖放進嘴裡。

“雨越來越大了。”

宋頤走出玻璃門，眯著眼站在風中，等趙哥把車開過來。

李辭也聽到了，微微側了下頭，過了會兒才含糊地問：“小子，你哪個學校的？”

宋頤回答：“我，實驗。”

“謔，大學霸。”

“你怎麼招惹上孟昆他們的？”

宋頤冷哼一聲：“鬼知道。”

“你這種人能跟孟昆搭上邊，無非就是……太傲了，礙著誰的眼了吧？”

宋頤撇過臉，不解道：“我還得管他怎麼想？萬一我呼吸都是錯的，我還得上吊謝罪不成？”

李辭也挑起眉梢：“你說的對，丈夫會應有知己，世上悠悠安足論。”

宋頤心下驚奇，李辭也替他把話說出來：“沒想到我一個混混也有文化？”

“我是秀林的，勉強算是個高中生。”

“滴滴——”

一道鳴笛聲從路的儘頭響起來，宋頤的目光穿過雨幕，落在轉角的廣角鏡上。

那樹黃楊在風中顫動，一輛轎車穿透雨幕，積水被車輪碾開，水波漾到台階上。兩道明亮的光束穿透大雨，漆黑的車身緩緩地劃開雨幕。

李辭也望著那輛車，目光悠遠，像是想起了什麼，半晌沒做聲。

車子正好停在派出所的正門口，車窗降下來，趙路矮身衝他喊：“宋頤，上車。”

宋頤手插在兜裡，淡聲說：“林秩還沒出來。”

“沒事兒，你上車來等！”

水潭被路燈照得發亮，宋頤踩在台階上，鞋襪被濺起的水打濕，小腿肚上也沾了臟汙。

他回頭看向李辭也，李辭也擺手：“走了，不再會。”

於是宋頤矮身鑽進後座，趙路跟他感歎：“你今天的經曆可真夠精彩的。”

“多虧了林秩……”宋頤把包往後座一扔，窗戶外的雨幕交織成片，他靠坐在車門邊，突然想起這回事來，“你從哪兒挖到這麼個人的？”

“萬能的網絡。”趙路輕快地說，“我跟你說，就兩千一個月，暑假工，很便宜吧。”

宋頤從後座掃了他一眼，含糊地說：“或許吧。”

而後他突然意識到什麼——

“你剛剛說他是暑假工。”

趙路正在低頭給林秩發信息：“對啊，他還在讀書呢。是實驗中學的，哎你是不是也在實驗讀了？”

“嗯。”

宋頤喉頭一動，哼出一個音節。他餘光突然瞥見了什麼，眉心微微一跳。

隻見玻璃門向兩側緩緩劃開，林秩的臉上蒙著一層光。他低頭掃了眼手機，宋頤已經摁下車窗。

他們的目光隔空對視。

宋頤對他喊：“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