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風從樹枝間掠過,挾著幾片綠葉拂進玻璃窗。
醫務室裡,天藍色的簾子被拉開,白熾燈隻開了半盞,燈光幽幽地落在宋頤的後頸上。
宋頤的手臂從枕頭上滑下來,腦袋跟著往下一墜。
他迷茫間驚醒過來,從慘白的牆壁看向頭頂懸掛的輸液支架。
遠處操場上傳來體育老師的哨聲,學生在高聲喊著些什麼,隔得遠了,就不再能聽得分明。
嘩啦——
校醫室裡響起卷子翻頁的聲音,宋頤微微撐起身,看見林秩坐在窗戶邊做題。
他坐的是一把學生用的綠色椅子,坐得有些憋屈。光從南窗外透進來些許,把他的半邊臉的輪廓勾勒出來。
他手裡捏著一支黑金配色的鋼筆,把一張卷子墊在膝蓋上做,筆尖磨過紙麵,沙沙地響著。
林秩目光低垂,專注地讀著句子,長長的睫毛覆蓋了眼瞳。
宋頤聽到林秩聲音很輕地問了一聲:“醒了?”
原來他看出來了啊。
宋頤後背已經不太痛了,他坐起來,隨口問:“我睡了多久?”
校醫室沒有掛鐘表,看不出時間,林秩掃了眼手腕,估摸著回答:“上過兩節課了,我跟薑老師請過假了。”
“你怎麼沒去上課?”
林秩目光泰然:“因為某人剛剛差點從床上翻下來。校醫要求配備一個人工護欄。”
“……”
宋頤頭發睡得翹起來一簇,像個歪歪扭扭的問號,他開口道:“沒睡過這麼小的單人床,我下次注意。”
林秩翹著凳子腿,身體後仰,把沒關嚴的門推上了。
宋頤警覺:“你乾嘛?”
“防止暴怒的校醫把你吊起來毒打。”
說起來……校醫怎麼沒在?
林秩下一句就解答了困惑:“有個班的學生吐了,最近支原體感染高發,他帶人去消毒了。”
“哦。”
宋頤從枕頭邊摸到自己手機,掃了眼課表。
下節是自習,回不回去都一樣。
他用餘光掃了一眼林秩。
林秩把窗台上的保溫杯放到椅子上,椅子不平,杯子發出瀝瀝的晃動聲:“過來喝了。”
宋頤朝著瓶子撇了撇嘴:“你這什麼?”
林秩把瓶子擰開,一股濃烈的中藥味隨著熱氣飄散開來:“藥。”
“你從哪兒弄來這麼熱氣騰騰的藥?”宋頤聞了味道,臉都皺緊了,“咿……這味道絕了。”
林秩鐵麵無私,點了點保溫杯:“喝吧,喝完起來寫卷子。”
宋頤掃了他一眼,再掃了一眼保溫杯,嘴皮翕動了一下,沒出聲。
林秩跟後腦勺長了監控似的,提筆在卷子上落下一個A:“想說什麼?”
這可是你讓我說的。
宋頤字正腔圓地回答:“你做個人吧。”
林秩接著落下一個C,抬手搭著窗台,要笑不笑地看著他:“我挺做人的了,你以為我在做誰的卷子?”
???
宋頤掃了眼那張卷子,前半麵的字跡規矩得很,跟後半頁的潦草張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生怕老師看不出來是兩個人寫的。
宋頤嘶了一聲:“放著我寫。”
“快寫完了。”
還真是,也就差一道語法填空了。
“……”
“你幫我寫作業乾什麼?”
“無聊。”林秩起身,把卷子用鋼筆壓住,“你先喝藥。”
宋頤:“你真是……好煩。”
林秩裝作沒聽見,他從牆角拎起一個購物袋,摸出了樣東西遞過來。
宋頤垂眼一瞧,是巧克力。
“你哪兒來的……”
林秩把袋子翻過來,上麵印著某家便利店的Logo。
宋頤接過巧克力:“嚴主任把東西還給你了?”
“檢討已經交了。”
林秩頓了下,後半句沒說——
順帶騙走了嚴主任一百斤的愧疚和一百斤的同情。
“你挑喜歡的吃。”
宋頤蜷了一下手指,看了眼那個白色的塑料袋:“謝了。”
他一口悶了藥,連著往嘴裡塞了兩口巧克力才緩過嘴裡那股又苦又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