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師弟趕忙追上去。
一路前行,葉平一路謾罵。
兩邊的草分開,一堆篝火出現在眼前。
天已黑透,篝火便圍著十幾人,看不清臉,人影幢幢,恍若鬼魅。
“師尊,帶回來了。”那師兄道。
“你三人怎如此狼狽?”坐在樹下的女子聲音美妙,問,“這鏈子又是怎麼回事?”
那師兄淡淡道:“發生了一點衝突。”
“現下宗門危難,有何衝突非得鬨成這樣?”女子責備道,“還不將這弟子扶起,把人家鎖鏈解了。”
葉平已經傻了。
她抬起頭,仔細看這女子的臉。
火光搖曳,她似乎看見一張記憶中出現過的臉。
“賀仙尊!”葉平喊。
那女子似乎也認出了她,走了過來,將她扶起,道:“你是戴素峰的弟子?”
葉平眼淚一下衝出來了。
“是,”她跪在地上,聲音哽咽,拜了一拜,“賀徽仙尊,我是戴素峰常旖仙尊的弟子!”
賀徽沉沉歎了一聲,道:“戴素那支,損了五十餘人,所幸常旖大部分弟子性命無憂。你先收拾收拾,我再與說。”
五十餘人……這真是損失慘重了,不知杜鵑、阮韻二位師姐如何了,阮韻師姐還分娩在即,實在令人擔憂。
但葉平也知此時並非尋問之時,於是依言先去整理自己。
有人給她分了盆熱水。
葉平仔細整理了一番,拜見過與賀徽同行的另一位名為謝玢的仙尊,在火堆盤靠著賀徽坐了下來。
“兩百七十三日圍剿,山門崩塌,弟子四散,瓦雖全然玉已碎,所幸仍有三千弟子無恙。”賀徽先給她說了宗門的情況。
對此葉平早有預料,熾日朝廷與淩光宗修士齊攻,當夜常旖接令帶她們逃出宗門,她便隱約知曉山門怕是保不住了。
賀徽神色雖沉痛,卻並不傷悲絕望,她繼續道:“十一月二十六,懷夢真人領弟子打下了瑤山。”
瑤山!葉平聞言忘了難過。
瑤山是淩光宗山門所在。
“瑤山天險,如今宗門北踞瑤山,淩光宗久攻不下,反投朝廷,封鎖雪江。”賀徽繼續道,“雪江難渡,且如今各處渡口皆為官兵守著,一時半會我們南下不得,難以回宗。”
“雪江之上齊、燕、晉、青四州管控嚴苛,朝廷四處張貼懸賞,如今血河修士一露麵便麵臨著被捕獲的風險,不得不四處藏匿……”
“我與眾弟子藏身齊州,殺了不少朝廷仙吏,淩光走狗,得不不少令牌,假扮淩光修士,暫得喘息。”賀徽道,“並借此搜羅同門訊息,暗中營救,也是如此知了你的下落。”
葉平聽了那件白衣的經曆,冷汗都下來了,當即叩拜:“多謝賀仙尊救我!”
賀徽道:“同門之間互助,應有之義。”
賀徽又道:“如今宗門的策略是,北四州新設長老保護管束弟子,齊州為何玉春真君為首,下有我、謝玢師弟、廖菱師妹……十餘位長老,你可自擇其一。”
葉平立刻道:“願隨賀仙尊左右。”
她若跟其餘長老,賀徽肯定要派人護送她過去,而她不願麻煩賀徽。
賀徽點頭:“另,戴素峰有一弟子杜鵑如今亦歸在我這裡,目前被我派去打探淩光動向,不日將歸,你若認識,到時可再敘。”
杜鵑師姐!
今日不止幾重喜臨門,多日來的陰霾終於散開,葉平不由期待起與杜鵑師姐的重逢。
不多時,眾人開始備膳。
跟著賀徽的十幾人,其實隻有六七個是血河宗正經弟子,其餘都是隨侍童子,雖稱作童子,但都不小,平日他們侍奉賀徽,大難臨頭賀徽也沒有將他們拋下。
此刻他們的作用便體現出來了。
這些童子身上一應物品都帶的齊全,以保賀徽舒適,杯盞碗碟、坐榻傘蓋等物都有,甚至各種佐料也齊全,此刻他們施展手藝,弟子們打來的野雞、野豬、鹿等都被他們一一處理好,同時熱了幾個鍋,開始烹飪起來。
與賀徽坐得近的是一個貌若好女的童子,他穿著若隱若現的絳紅紗衣,戴著瓔珞、瑪瑙、翡翠、水晶等寶石製成的發冠、項圈、臂釧、腰鏈等飾物,他正彈一架箏,修長食指撥弄箏弦,眼睛卻時不時看賀徽,當真眼波流轉,秋水盈盈。
賀徽似乎並不喜歡這個調調,她神情冷淡地擦著劍,完全不為所動。
不過這童子的技藝極佳,彈得婉轉動人,倒是讓其餘弟子童子飽了耳福。
遠處甚至有弟子邊幫一童子解一頭鹿,邊放聲隨曲歌唱,歌聲悠揚清越。
一位打水的師姐聽了,拔劍起舞,舞姿翩翩,宛若飛仙。
葉平靠火坐著,給篝火添柴,聞到肉烤出來的油脂的氣息,聽著湯被煮開的咕嚕聲,頭一轉,看見師姐月下飄飛的裙擺……她幾乎以為回到了往日宗門的生活,她不是倉皇出逃,而是與師尊出來夜獵。
但目光一轉,看見更多的同門,或抱劍戒備,或盤膝擦劍,或臨水洗血。
抬頭,看見的月亮潔白無瑕。
血河宗占據南四州,無論在南四州何處,抬頭隻要看得見月亮,它都是鮮血一樣的紅。
赤月所照,名為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