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甩開鮮梣的手,大家都看著呢,講點規矩。
鮮梣擠在他身側,“你不想知道我跟龍窯神爺爺都祈求了些什麼?”
還能有啥新鮮的,老三樣兒唄,求子求褔求長壽。
“要我告訴你麼?”
磨嘰,講出來就失靈了。
鮮梣的爪子伸進了蔓延的後腰,又咬牙切齒地,“不聽我的心聲,我就糾纏不休。”
“哥,”
蔓延忽地變得很溫柔。
鮮梣當即傻掉,“我不想你太悶,活潑好動一點才好。”
我不想做嘰嘰喳喳的喜鵲。
我的風格我守護。
“我又不是龍窯神爺爺,你跟我說啥也木用。”
鮮梣用一腔熱血,換來了軟釘子。
被紮了以後,疼倒不疼,就像用塊海綿乾擦玻璃,聲音牙磣得你渾身難受。
沒錯。
有人就喜歡自討沒趣。
我什麼都依著你,還不許我偶爾嘴痛快淋漓一下子。
鮮梣剛想報複回去,就聽那邊傳來鑼鼓喧天,清亮異常。
胡覽問他們,“我們的古戲台,要不要看看?”
“帶路!”
專門找樂子的闊少,哪裡人多,哪裡才好玩。
蔓延冷了臉,我不是來看戲的,學習要緊。
胡覽帶蔓延去了原材料庫房,鮮梣隻得跟著一個工人來到不遠處的胡家窯古戲台。
統統都是木製結構,根根方木支撐著角樓架子,雕花的頂棚很有氣勢,但舞台的麵積卻不大,兩邊都有高高的上場台階,最上方掛著小塊的紅色帷幔。
穿著女起解的行頭,卻沒戴花樣頭飾的胡家小姑奶奶正隨著弦樂的敲打在台上咿咿吖吖著——
【過往的君子聽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就說蘇三把命斷,來生變犬馬,我也當報還——】
鮮梣坐上離舞台較遠的一條長凳,拿手機拍著視頻。
說實話,女孩子老生那兩嗓子聽得過,旦角唱功字正腔圓,騙騙外行也不是不行。
下麵的觀眾在鼓掌,甚至有本地的老觀眾扯嗓子喊了起來,“胡家大小姐,再來一段。”
胡釉道了個萬福,用手一指下麵的鮮梣,“我準備了《法門寺》,得請這位少爺跟我配戲才成。”
眾人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有胡家的工人認出了他,“莊上的貴客也會唱兩句?”
鮮梣成了眾矢之的,也不好推托,這回要是慫了,以後不知要被胡家小姐怎麼笑話。
如果博得個頭彩,能為蔓延的事情添磚加瓦也說不定。
他大大方方站出來,從右邊的上場門去了後台。
古戲台的化妝室沒有門,就是敞敞亮亮的開放間。
一道灰布簾子的後麵,胡家小姐邊換衣服邊笑,“阿梣,你真敢來。”
不來的是孬種。
鮮梣翻看木頭架子上的幾套行頭,取下全黑的那襲往身上一比劃,我操,短好大一節子呢,往哪裡套啊。
“我本來要一人分飾母子兩角的,沒想到被你撿了漏兒。”
這“漏兒”誰愛要誰要,我還真不稀罕。
“劉媒婆的大藍布褲褂又肥有胖,要不我來劉彪吧。”
滾!
我一個陽剛大小夥子,身高快一米九多了,去飾演一個保媒拉纖兒的老婆子,虧你怎麼想的。
鮮梣在更衣室裡轉著圈,發現了一大塊不知道用來做什麼在黑色布料,往身上裹巴裹巴,把紅色的大帶子攔腰一係,帽子小了點,將就這來吧。
戴上假發套,外罩長身兒的黑色大襟坎肩兒,下露白色腰帶,沒用濃妝,但那股子市儈kuài風俗畫噴薄而出了。
鏡子裡的“劉媒婆”做了一個蘭花指,對著“劉彪”罵道:“奴才,來得好不如來得巧,這就叫投桃報李耶——”
鮮梣抱拳拱手,念白道:“你怎知我會此出?”
胡釉掩嘴羞笑,“是誰把你養大的?”
鮮梣一拍腦殼,失算了,胡姨把他“賣”了乾淨。
他小時候,經常被胡姨帶著去戲園子,還有胡掌櫃的媳婦兒誰的,一堆戲迷,如此耳濡目染,想不會幾句都不可能。
胡細的老父親尤其愛《法門寺》一出,她想念家人之時,就教小鮮梣裡麵的唱段。
這孩子也是叛逆,對劇中流裡流氣的劉彪甚是情有獨鐘,學起二溜子來真是個惟妙惟肖。
胡釉拿了兩根拇指粗細的銀鏈子往二人頸上一套,“嘩嘩啦啦”,“母子”二人,被兩個衙役夾挾著上了場。
可能是有人趁此工夫搞了通宣傳啥的,台下的觀眾人頭攢動,比剛才不知多了幾倍。
而就在喧鬨的最後麵,鮮梣看到了蔓延和胡覽插在那裡的兩道身影。
來了麼。在之前,我可從沒有跟你提過我會唱戲一事。
原本也不會,隻是蚊子叫,亂哼哼罷了。
題外話:劉媒婆母子對陣一場戲,劇情簡單緊湊,詼諧中見證了人生悲劇的緣由。
【劉媒婆:奴才!奴才做事真膽大,黑夜裡提刀把人殺——】
劉彪雙手掐腰,很是玩派頭,抱拳,抖腕,扽袖口,給母親唱道——
【劉彪:——多管閒事惹禍苗,孩兒一見氣衝頭腦,一霎時想起了計籠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