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梣一怔,收了手,隻看鍋裡翻滾的熱湯。
“麵好了,我們吃完飯再討論難題不行嗎?”
不準拖延,避重就輕。懷揣這麼大個火疙瘩,吃啥會香?
鮮梣伸過頭來,用嘴唇一壓他的發梢,“當心疼我,為了趕節目,晚餐我都沒怎麼吃,剛才你也看見了,小包那個傻貨,還給我添堵。”
沒理攪三分。賣慘讓我投降。
蔓延氣鼓鼓地去碗架子上取碗,奪過鮮梣手裡的勺子就把湯麵盛。
“寶貝,你不怕挨燙,也得考慮我會不會肉疼。”
蔓延不理他,盛了小半碗,自己坐在那兒就吃。
沒等他吃完,鮮梣還一個勁兒地往他碗裡頭添。
排骨的味道不錯,連帶著脆骨,嚼起來“咯吱”直響。
鮮梣吃得很慢,邊吃還跟他說節目安排上的事情。
氣過頭了,冷靜下來,蔓延悶聲來了一句,“你小時候學過苗族舞,還參加過春晚?”
鮮梣把剩下的半截子脆骨直接送到蔓延嘴裡,“這得感謝周老師。”
鮮梣點開手機,給蔓延發過去幾個視頻。
蔓延放下碗筷,抱著好奇心看節目。
一群身著極富有苗族風味服飾的男孩子在燈光璀璨的舞台上載歌載舞,他們的頭上都戴著多彩的小花帽。
鮮梣摟住他的肩膀,“找找看,哪一個是我。”
小演員的舞步炫目輕快,很難捕捉到正臉。
就在場下觀眾報以雷鳴般掌聲的刹那間,他們中間有一個身材細瘦,動作優美的小男孩被鏡頭捕捉到了回眸展顏,粉嘟嘟的臉蛋,唇紅欲滴,兩隻小手還不斷地隨著節拍在空中擺動著。
紅色的上衣,有花色的刺繡,下麵是純黑的小褲子,褲管處又有刺繡,腳上穿著一雙黑色有白邊的小布鞋。
怎麼形容他呢?可愛,精致,靈氣……
隻稍微一停頓,鏡頭閃過,小男孩隱沒在了人群當中。
蔓延可以確定,他就是身邊這個已經長成參天大樹的魚羊。
鮮梣把著他的手,往回倒帶,把小男孩的臉部特寫定格。
“像我嗎?”
蔓延憋著氣,完美的童年,歡樂的場麵,眾人的眼光全部聚集於一身,就你那個年齡,我不是在老街的泥濘裡打滾,就是幫著奶奶擺地攤。
你生活在童話裡,是美麗的一條小人魚。
我也生活在童話裡,但我是賣火柴的“小女孩”。
我們之間應該有很深的階·級障礙,烙印成痂,不知道在以後能不能給抹除乾淨。
“周老師是學舞蹈的出身,遇到段綢的爸爸以後就放棄了自己的理想,也為了給愛人和孩子一個穩定的家,轉行當了老師。”
鮮梣把唇齒壓在蔓延的頸窩裡,摩挲著,呢喃著,仿佛憂愁不散。
“我們相處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不能叫我們充滿失望與怨恨……”
蔓延的背繃得緊如弦弓,我哪裡有怨恨,隻不過就是想讓你事先做什麼通知一下子,甭管反對還是同意,好歹也給我刷個存在感。
“我對舞蹈完全沒有興趣,是周老師怕我太孤單,走了邪心,才硬強讓我融入其中。”
是的,相比之下,田徑啦,搏擊啦,對漸漸長大的鮮梣來說更具有吸引力一些。
誤打誤撞地上了春晚以後,有經紀公司或者單位,想拉住這個渾身上下都有藝術細胞的小孩,不用爸爸做主,都被他回絕掉了。
跳舞,讓我找到了童年歡樂的源泉,但那些並不是我長大的必須。
蔓延又不高興了,今天要不是小包子提起來,是不是一輩子不讓我知道你兒時還有這麼一段光彩熠熠的曆史?
但氣話不能太直白地質問,迂回一些,會讓人更顯深沉的風格獨具。
“不想成名的天才也是個奇葩。”
鮮梣跟他耳語,“我天生是給,還是遠離大眾的視線為妙,怎麼保護自己,又保護我的愛人,我有與生俱來的優越性。”
蔓延推開他的頭,不用靜悄悄地說,除了我跟老天爺,此地沒有竊聽者。
“我有好多套苗族的演出服,都給胡姨收著呢,你要不要看?”
蔓延甩個眼白,彆打岔,剛才我為啥生氣來著,這麼一混,差點給你溜掉。
就是想看,現在也不能承認,老給你拿著,我連發言權都沒有。
鮮梣討好地噙住了蔓延的耳垂兒,“啊,你要床上的被褥是吧?”
被子還很新,丟了就是罪孽。再擠兌我,一個人回老街住圖個清靜不是不行。
“我沒敢給你丟了,都挪去了樓下兒童室,等過幾年,給我們的兒子用。”
蔓延不說了,撂下臉,抬腳就走。
又是兒子,也不嫌丟人。我臉皮薄,無地自容。你說的得是驢年馬月才能實現的事。
鮮梣舒了口氣,沒敢再糾纏,把剩下的半碗湯吃完,急速麻利快地收拾家務。
蔓延洗了澡,讓白白淨淨的自己往鏡子跟前一站,自覺有上·刑的感覺。
兩個身體健康,處於熱戀中的男孩子,就從這張豪華的長方塊上開始耕耘名為“愛情”的這片土地了嗎?
蹭了又蹭,把燈都關上了,在黑暗的包裹之中,懷著多疑的心躺了上去。
被子,枕頭裡全是他喜歡的植物香氣。不膩不煩的,一顆心都跟著打顫。
等了好久,鮮梣都沒上來。
他還在搗鼓什麼呐,為明天的早餐做準備嗎?
有兩次,他想衝下樓去把人揪上來,做什麼做,去陝西風味館吃羊肉夾餡還有現磨豆漿也很不賴呢。你把時間都浪費在做飯上頭,簡直就是消耗生命。
臥室的門有打開一道小縫隙,蔓延可以從透過的空氣中聽到鮮梣上樓的聲音。
魚羊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進來了,但手腳放得很輕,屋內一片不光明,隻能借著窗簾的薄紗透進來的天光,看到一件物品一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