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的轉機出現得猝不及防,天羽真理的手機在某一天上課時瘋狂震動起來。趁著數學老師背過身寫板書的間隙,她麵不改色、動作敏捷地按滅了鈴聲。短短幾秒後,來自有馬貴將的消息彈了出來。
或許是因為這個年紀的少男少女,總會有兩分對於逃課去當英雄的天然追求,天羽真理完全沒有被約定暗號打擾的不悅。而恰恰相反,她的嘴角本能地揚起一個代表著興奮的弧度,又很快被她自己強壓下去。她平靜了一下心神,拿出了十二分做戲的功力,刷地舉起手。
“老師——我要請假!”
第一次順利利用CCG幫她偽造的權威病曆翹課成功,天羽真理在踏出學校大門的一瞬間就變得神采奕奕、健步如飛。她利落地轉進小巷子裡,果然看見已經等在那裡的有馬貴將。
“新的受害人出現了,現場工作人員已經收殮了屍體並通知了家屬。在家屬到來之前,我們現在過去還來得及查驗一下。”
“我們又不是法醫。”話雖這麼說著,天羽真理卻迫不及待地跳上了有馬貴將的自行車。
有馬貴將半站起身借力,自行車蹭地就加起了速,揚起一陣淩冽的寒風:“法醫隻能檢驗傷口,而我們能檢查出戰鬥的痕跡。”
天羽真理半懂不懂地“哦”了一聲,直到他們兩人像模像樣地穿著白大褂,在CCG的停屍處麵對女人完整無缺的頭顱、和像被野狗啃食過的殘肢時,她才慢慢悠悠問道:“確定是戰鬥的痕跡,不是單方麵虐殺的痕跡嗎?”
有馬貴將瞥了天羽真理一眼,他的聲音從麵具後麵傳出來,和天羽真理一樣有些許含糊失真:“都差不多。要吐的話記得出去。”
天羽真理不屑地輕嗤一聲,卻又在下一秒為自己的不謹慎而略微懊惱地皺起了眉頭。
“知道啦~”她脆生生地說道,寄希望於剛才輕微的氣音會因此被有馬貴將忽略。
有馬貴將似乎真的沒有聽見,他聚精會神地檢查著冰冷鋼板上的屍塊。慘白的燈光在他偏深的藍發上形成一層霜雪似的反光,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加冷凝。他按壓屍體創口的手上戴著藍色的醫用一次性手套,掩蓋了他本身修長的手指,卻讓他的動作顯得更加沉穩,仿佛是經常和屍體打交道的法醫。
“啊不過法醫和搜查官誰見到過的屍體會比較多還說不定呢。”天羽真理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也加入到檢驗傷口的隊伍中。
很快,天羽真理就明白了為什麼有馬貴將會急著拉她驗屍。對於這起連續殺人分屍案件來說,眼前這具屍體已經稱得上是難得的完整。或許對於正常人來說,這具屍體已經被啃得不像樣子,在無法分析犯罪者DNA的前提下,屍體本身能提供的信息已經不多了。但對於常年與喰種打交道的人來說,卻遠非如此。屍體除了腦後的致命傷之外,還在胸部、腹部、大腿上保留著赫子穿刺傷和割傷。
CCG的這間停屍所並不大,也不隻有他們兩個人。但天羽真理的聲音在靜默無聲中突然響起來的時候,還是給人以汗毛驟立的突兀感:“你有沒有覺得赫子的攻擊有些奇怪?”
“哪裡奇怪?”
“切口由深入淺,邊緣乾淨整齊,是甲赫的典型特征,隻是……”天羽真理琢磨了一下措辭,最後終究還是在陪同的驗屍官的注視下說出了一個奇怪的比喻,“感覺就像是一個人拿著導熱性很好的勺子喝粥,喝到一半就因為燙手而不得不改變動作習慣,一會兒不燙了又改回來,如此交替。”
“啊?”驗屍官迷茫地看著天羽真理。
不等天羽真理解釋,有馬貴將流利地接下去說:“可能是對稱形態的甲赫。就像人類有慣用手一樣,喰種也會有慣用方向的赫子。兩側赫子細小的動作習慣不同,可能會導致傷口細微的差異。”
“可是你看,這幾個傷口分彆在不同的位置,朝向也不一樣,而且從淤青來看都是死後造成的。雖然沒人規定進食的時候不能讓自己的兩個赫子左右互搏、時不時交換方向攻擊屍體,但更合理的解釋還應該是同夥作案吧?”
“不可能,我們做過檢測的。”驗屍官像是被關鍵詞觸發似的,終於插上話,“無論是形狀等外在要素,還是受害人傷口處提取出的殘留RC細胞的檢測等生化指標,都能確認是同一人所為,不存在偏差值很大的兩個赫子。”
“這個檢測聽上去很像是DNA檢測報告哦。”天羽真理隻瞥了驗屍官一眼,不太在意地回應他,轉而繼續向有馬貴將說道,“我們之前把巴士司機篩選的年齡定位三十歲以上,主要是因為,不認為二十年前的連續殺人案件是由十歲及以下的喰種完成的。但如果犯人是兩個擁有幾乎相同赫子的喰種呢?”
“即使有近親關係,喰種的赫子也做不到完全一致。”有馬貴將抬眼看了天羽真理一眼,隨後又把目光放到剛才被她點出的幾處傷口上,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但可以試試。”
“好哦。”達到目的的天羽真理沒再多看眼前的屍體,神情自然地先有馬貴將一步向門外走去,“所以這次的篩選條件是直係長輩二十年前和現在都常駐東京的三十歲以下巴士司機?再搞一波體檢的話會不會太明顯了?”
兩個年輕人一邊走,一邊摘掉了麵具和手套,像是感覺不到充斥在空間中的屍臭似的,肩並肩小聲討論著接下來要走的流程和要寫的申請。驗屍官將冰冷的金屬板推回狹小的圓形膠囊倉中,艙門關上發出一聲沉重的“砰”。鏡麵一般的艙門像是被石子打破的湖麵,在被合上時激起漣漪般細小的震動。
高瘦憔悴的中年驗屍官忍不住從被合上的艙門中,去看天羽真理和有馬貴將被映射出的背影。明明是還沒有長成的身體,尚且處於被他稱一聲孩子都不能說特彆勉強的範疇裡,卻已經對這樣的場合應對自如,甚至於要靠他們抓捕造成眼下這種情形的怪物。
“啊,真厲害啊,各種意義上……”最後,驗屍官隻是意味不明地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