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背包一覽無遺,隻要打開拉鏈什麼都能被許家耀看到,她真的不想把這些東西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
“我讓你拿書包過來!聽不懂人話是不是?”如果是以前,許家耀根本就不關心許曼在門口逗留了多久,書包裡裝了什麼東西。
但是今天,他正處在自尊心搖搖欲墜權威不可冒犯的時間段,許曼的任何推辭阻攔都是冒犯他大家長專製的威勢。
如此威壓,可許曼仍舊沒有鬆口:“爸,我包裡就幾本書沒什麼好看的。”
“你他媽的!”
許家耀氣急站起來要去搶書包,可是許曼也急了她下意識躲過去,隻能胡亂找著借口:“我裡麵還有衛生巾,爸!我是大姑娘了你不能連這點隱私也不給我!”
其他男家長聽了這話可能也就作罷,也能理解女兒開始為什麼會那麼推三阻四。可是許家耀不一樣,他管什麼衛生巾不衛生巾的!
在這個家裡他的話就是聖旨,他說馬上打開書包就不能拖到下一秒!
人高馬大的成年男性在麵積不大的客餐廳抓住一個少女並搶過她的書包實在輕而易舉,許曼肩膀劇痛卻也顧不得,還想把書包搶回來跑回房間鎖門。
“啪!”
許家耀反手一巴掌,世界安靜了。
自從許曼上初中後,許家耀就很少打她了。
他知道大一點的孩子記仇,畢竟這姑娘長得不賴,以後還得忽悠她和姑爺給家裡出錢出力呢,怎麼能隨便動粗。
隻是今天,他看見往日家裡最溫順的大女兒居然還敢上來搶書包!?被挑釁的感覺讓他心頭大怒,下意識一巴掌甩過去,也不管力道、不管方向、也不管這一巴掌下去會不會把女兒的耳朵打聾。
是的,打人耳光會致人失聰他是知道的。
他大姨的左邊耳朵就是被姨夫打聾,田張鳳在大兒子結婚時還特意囑咐過,打老婆要注意點方式方法,彆打聾了或是打殘了,以後家裡沒人乾活會很不方便。
許曼被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順著力道跌坐在地上,張著嘴都不知道該如何喘氣。
而搶到書包的許家耀立刻拉開拉鏈,快速巡視一圈立刻惡聲惡氣地質問:“撒謊!哪裡有衛生巾我問你哪裡來的衛生巾!我這一巴掌打你打錯了嗎?”
沒有被看到關鍵東西,許曼也不願意再計較這隱沒在眾多毆打中算是輕描淡寫的一巴掌,迅速識相認錯:“沒有是我錯了,我隻是不想你隨意翻我的書包。”
大女兒的示弱讓他心情舒暢,是又一次證明自己在家裡絕對權威的時刻。
“知道錯了就好!”
——‘嘩啦啦’
他趾高氣昂自以為氣質瀟灑地倒扣書包,想以耍帥兼侮辱對方自尊的方式把書包還給她,以此為標誌來結束這場全麵勝利。
但是,水晶胸針在陶瓷地板發出清脆的彈跳聲,許曼閉上眼,知道這一劫是躲不過了。
“什麼東西?”
許家耀彎腰撿起胸針的同時看到了秦殊送的書:“富爸爸窮爸爸?”
精致華美的胸針,略帶諷刺意味的書名,結合起來直接戳中他在公司受上司委屈時那敏感脆弱的男人內心,讓才剛剛消氣的中年自卑男性重新燃起怒火。
“什麼富爸爸,那個富爸爸?你個雜種在外麵認了什麼野爸爸回來?說,這胸針誰給你的?老子養你這麼大是讓你把自己送去睡的嗎?狗東西,賤不賤啊!”
他怒不可遏,上前朝著地上的大女兒又補了幾腳再怒氣衝衝把書砸在她身上:“我這個窮爸爸丟你臉了是吧?丟你!丟你!丟你臉了是吧,家裡是缺了你吃還是缺了你穿要你去外麵認爸爸,不要臉的東西滾!老子家裡養不起你這號人物,自己找你那富爸爸去!”
被狠踹幾腳的許曼已經被驚得無從反駁,這些話,能是一個父親對女兒說的話嗎?
他怎麼能用那麼肮臟的思想去揣測自己的親生女兒?
他配當個人嗎?
許家耀怒從心起越想越氣,還想再衝上來補上幾腳的時候,許曼拿起砸在她身上的書慌忙翻開,手忙腳亂地舉起來遞上去,聲線顫抖:“爸!你好看看這裡麵的內容,這是寫理財類的啟蒙書籍,你好好看看,好好看!我沒有認什麼富爸爸,真的沒有!從來沒有!”
許曼以為許家耀不知道這本書是什麼內容才這麼生氣,還費心費力跟他解釋。
然而諷刺的是,身為外貿公司的經理人,他自己也是玩股票期貨的,這種享譽全球的入門級理財類讀物,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不僅知道,書房還放著一本他看過的呢。
對沒錯,許家耀知道這是一本什麼書,可是那有什麼關係?
女兒身心會不會因此受到傷害,會不會加劇他們本就所剩無幾的父女情,許家耀都毫不關心。
他隻知道,這些話他說出來很爽,能羞辱彆人的感覺很爽,看著女兒被羞辱時的狼狽很爽,打罵女兒發泄怒火的時候更爽!
一個明晃晃的發泄借口,他有什麼理由不抓住?
“理財?你口袋有幾個錢需要理?小小年紀不讀書上學,你看這些書乾什麼,你看這些書隻會害了你知不知道!女孩家就該學學相夫教子,要是嫁的好姑爺有能力賺錢就多關心關心娘家和弟弟,我告訴你,要不是你初中班主任畢業那會兒過來說項,說女孩考個好大學以後能往更好的人家嫁,我高中都不會讓你讀!還看這些雜書!”
許家耀伸手搶過書,雙手握住打開的書冊向外一撕,嶄新的書籍立刻分成兩半,像垃圾一樣被隨意丟在地上。
這是……她的生日禮物。
也許他們忘了,今天其實是她的生日。
許曼雙眼空洞,盯著這本破損的書。
這一瞬間,許曼是想過去廚房拿菜刀先殺了許家耀,再自殺的。
可是看著許家耀撕書時因發力而左右鼓起的肱二頭肌,許曼又覺得沒準是自己死在他手裡更快。
要不就這麼反抗一次,死了拉倒。
許曼喉頭被沉重的酸澀壓住,‘我和你拚了’五個字說出來不倫不類,並沒有得到已經全勝而歸的勝利者的注意。
胸針被許家耀沒收,書被撕爛扔在地上。
許家耀得意洋洋說出來的那些話就像魔咒,不停地在她耳邊循環播放。
那些話的潛台詞是——同意她繼續上學是為了提高身價賣個好價錢,以後的婚姻嫁娶他必須全權做主自己沒有發言權,不僅如此,她還必須無條件的往家裡拿錢,不管是否已經結婚生子。
這種由許家耀為她規劃的人生,壓抑、窒息、絕望又一眼望不到頭。
是她……寧死也不想過的生活。
許曼晃晃悠悠蹲起來,在鎖骨下輕輕晃動帶來冰涼觸感的寶石,也沒能阻止她的動作。
空蕩的客廳裡,她蹲在地上,一點一點,把地上的東西收拾起來,包括被撕碎的殘渣,也慢慢撿起來夾在完整的書頁裡。
既然是掙脫不開的命運,那就結束它。
風聲過後,唐豔玲才肯從廚房出來,然後繼續居高臨下站在女兒麵前,嘴裡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反正許曼現在也一個字沒聽進去,她就這麼慢條斯理的,撿起所有東西,回房間,關門。
被無視了的唐豔玲氣急敗壞,想去重重敲女兒的門拖她出來罵一頓又怕打擾了書房裡丈夫的工作被牽連,隻能低聲在門口放了幾句狠話,以及她權力範圍內能給的懲罰:“今天晚飯你就彆想吃了,自己在房間裡好好反省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