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夢,終究抵不過現實的殘酷。
時書去世後,王叢菊有利可圖,吵著鬨著要把尹青接過去,美其名曰祁茉帶著兩個孩子,難以撫養老人,實則,想儘辦法,撈儘好處。
尹青被接走後,她總會隔三差五地光顧老房子,順手牽羊搜刮點能用的東西,房子不久便被掏空了。
“這什麼?秤啊?給我行了,你以後也不賣水果了,要個秤做啥!”
“又不販水果了,這麼多木筐你一個人也用不了,還有這些盛水果的保溫盒,我拿家去,好盛個東西!”
“哎呀,這個千斤頂,你個娘們又沒漢子,用不到,拿走!拿走!”
“這麼大一個鐵盤子,你留著有什麼用?”
“這個,這個我也拿走了……”
跳梁小醜似的王叢菊站在東廂房,雙手插著腰,命令下人一樣對自己的老公指手畫腳。
時文流著汗,弓著腰推著滿載的小三輪,拉著那些祁茉默認不要的東西。
眼瞅著東廂房的東西拿的差不多了,王叢菊才滿意地拍著手,狂傲地擦著鼻尖的汗水,鸚鵡一樣的鳥喙亂叫著,“哎呀,可累死了,怎麼這麼多東西?時文,拉完這一車,趕緊回家休息休息!可累死了……”
祁茉望著一件件被打包帶走的東西,心一陣絞痛,那都是屬於她的東西,是她跟著時書出攤好幾年的用品。
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當初剛嫁過來的她詢問丈夫那一幕,“時書,為什麼要淩晨進貨啊?”
平常寡言少語的時書會傻傻的一笑,漏出了滿嘴的大黃牙,驕傲又認真地多說兩句,“晚上才能進到好的貨,新鮮的,甜的,紅的,個頭大的,隨便挑,但是,白天呢,不管去得早,還是晚,一般進不到想要的貨。白天的時候,好多商販都在一起進貨,好的壞的都是自己的,也不能想要什麼樣的就進什麼樣的貨了,進不到好的貨,也就賣不了多少錢,還花了不少功夫,不值當。淩晨去,能進到好的貨,還能賣個好價錢,而且,沒有人的時候,還可以跟商家討價還價,一斤能省不少錢呢!”
時書去世的事情一直發酵到2005年年末,尹青思念死去的兒子,喊了祁茉到老房子,打算大家在一起過最後一個年。
然而,喜慶的一年祁茉卻受儘屈辱。
大年初一早上,時姝跟時藜還沒醒,祁茉就在老房子收拾著殘渣剩飯,舀著鍋裡油汙漂起的臟水,一盆接著一盆。
收拾好碗筷,她想著順便把地脫了。找不見拖把,大冬天的她就單膝跪地,擰著抹布,一點一點擦拭著瓷磚。
這房子原本是水泥地,後因時章怕老人睹物思人,心情不暢,便找人翻新了。
黑色的大門被猛地踹開了,刺骨的涼氣夾雜著大片的雪花衝進來,還攜帶著刻意的挖苦。
“哎呀,哪陣風把你吹來了?”王叢菊大早上就來獻殷情,一進門陰陽怪氣地寒酸著祁茉,“嘖嘖嘖,感情這是在拖地啊?賢惠的……”
對於閒言碎語,祁茉視為過耳秋風,不以為意。
她不想搭理這種無風就起浪的人,更不想大過年就動嘴皮子,給自己找不痛快,隻是低頭用默默地擦著地。
“哎呀,可凍死了,都不會走路了……”王叢菊擤了下鼻涕,將用過衛生紙直接扔到了地上。
她在乾淨的瓷磚上毫不客氣地蹭著,見沒怎麼烙上鞋底印,轉而又跺了跺腳底烏黑的殘雪,動作一氣嗬成,熟悉的跟進了自己的家一樣。
門口的破抹布整齊的鋪在瓷磚上,就像擺設一樣,隨意的供她打量,但絕不會正眼瞧上一回。
她晃悠著臃腫的身子,歪歪扭扭地跨向裡屋。不小心,小腿一滑,清洗抹布的臟水盆子像翻煎餅一樣翻了個,汙水順勢擴散開,沿著瓷磚細小的縫滲了進去。
王叢菊雙手朝下扶著自己的大腿,麵孔奇怪地扭曲著,齜牙咧嘴的從上到下打量著祁茉,語氣裡滿是陰鷙,“哎呀,這地拖的溜光,差點滑倒我!大過年的,真是沒安好心!”
祁茉悶著氣,將抹布甩在了地上,起身出去拿笤帚跟撮箕,剛邁出門,就聽見身後門閂插上的聲音。
“王叢菊!你想乾什麼?”
此行為徹底激怒了祁茉,她內心的怒火完全壓製不住了,對著門後的那條畜生吼了起來。
“這裡用不著你乾活,你回家去行了!”王叢菊對著門縫,一隻眼睛眯縫著,一隻眼睛瞅著說,“趕緊家去吧,活我就乾了,用不著你,你兩個孩子還在家等著你做飯呢!”
“彆在這放屁!”
“真是個掃把星克夫!這老三也是,死也死出個花來~趕著清明進土,倒是省了漿水錢!”王叢菊提著嗓門,說話陰陽怪氣。
時書的頭七碰巧與清明撞在一起,不知是他算好了日子還是陰差陽錯, 王叢菊仗著無人對峙,開始奚落起死人來,此話卻是對逝者的極大不尊重。
“王叢菊,你,我告訴你!你嘴巴最好乾淨點!做人彆太過分!沒有一絲絲尊重,不要仗著你年齡比我大就開始倚老賣老!”祁茉握著拳頭,指著門裡的人說。
“這畜生學的再像也不是人,就不會說出什麼中意的話!”
“滿嘴噴糞,真是不可理喻,你不會也死出個花?”
“我兒子好好的,我為什麼去尋死覓活?倒是你,你不對心思你也可以學老三,死出個花來啊!都成喪家犬了,還豪橫個屁!”
“這是怎麼啦?三嬸,你和俺娘吵什麼?”時賓正好從門口進來,踏著皮靴,咯吱咯吱地踩著天井剛下的雪花,皺著眉頭問。
“小風?不是,你媽不講理,她把我關外麵了,不讓我進去。”
“什麼?!俺娘才不是那種——”
“大過年的不能消停了?!大早上的,吵吵什麼?咱娘還在那睡覺呢!” 大清早的爭吵折騰醒了一群人,時章冷峻的話語打斷了門外的時賓,穿過王叢菊肥胖的身子,鑽過門縫飄了出來。
“小風,怎麼跟你三嬸子說話的?”時章滑開門閂,拉開門,冷冰冰地盯著時賓,又回頭瞅了一眼囂張跋扈的王叢菊。
“誰讓三嬸朝俺媽吆喝的?”時賓借勢推了推眼鏡,昂著頭,理直氣壯。
王叢菊定眼一看,兒子在為她撐腰,更加趾高氣昂地掐著腰,奸佞的笑意浮現在她那驢一樣的臉上。
“你娘瞎鬨,你看不出來?你跟著湊什麼熱鬨?”寒風讓時章縮緊了脖子,他握著衣領說,“懂不懂個四五六?”
“我這不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嘛……”時賓訕訕地縮著腦袋,犟嘴的聲音越來越小。
小風,名不虛傳,隨風倒的東西,沒一點骨氣,尊老愛幼的素養全都跟著她媽潑婦罵街的性子罵沒了。
“說得好聽,不知道怎麼回事?這麼大小了,朝你三嬸這樣說話?誰教你的?回裡屋坐著去!反天了!”時章朝裡屋甩了甩頭說,“祁茉,你先回去吧,忙了一早上,也累了,回去休息休息,剩下的你大嫂就收拾了。”
“行,二哥,那我先回去了,撮子、笤帚我先放門邊上了。”祁茉收斂起自己失落的表情,放下了工具,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