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以?”阿姨詫異,聲調也跟著拔高,“那就是你在單方麵付出了啊!”
“我沒有單方麵付出!”陳玉青不認為,著重強調,“裴天為我提供了情緒價值。”
“——情感價值?”阿姨的聲調倏然降低。
雖然謝興冉僅是坐在陳玉青的左手邊,但他能感覺到阿姨的目光如X光線一般打在了陳玉青身上,以至於波及到了他。
“青青,你還說你沒在談戀愛?”
陳玉青頓時沉默了。
謝興冉覺得氣氛壓抑得緊。這窒息的感覺他再熟悉不過,就是麵對控製欲超強、固執己見還沒法說理的家長時,不被理解的痛苦、結合極度的灰心與無奈。
好難受啊,要喘不過氣了。
“……我沒談戀愛。”陳玉青最終隻是這般說道。
阿姨沒那麼容易被糊弄:“你為維護那個小子、屢屢反駁媽媽的行為,已經出賣了一切。是你親口、主動說的情緒價值,不是我逼你的。”
陳玉青咽了口唾沫,攥緊了手裡的獎狀和水晶獎牌:“媽媽,我沒談戀愛。”
見女兒這麼不肯鬆嘴,阿姨無奈地歎了口氣:“行吧,你沒有。”
聽她無可奈何的語氣,仿佛她才是那個在吵架中敗下陣來的人那般。
謝興冉的心緊張得撲通撲通,既是被這對母女之間劍拔弩張的對峙弄得神經過敏,也是……在為心中迷霧退散感到激動。
好像快懂了!情緒價值、情緒價值、情緒價值……關鍵詞就在情緒價值上!
隻是還差一點,他還是沒看到迷霧之下藏著的東西。到底漏了什麼線索,為什麼就是還差這麼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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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級大會結束,各班有序從大禮堂離場回課室。
從禮堂回課室,要穿過一條長長的露天廊道。由於剛下過雨,廊道上難免地會有幾處小積水,走的時候要格外小心。
謝興冉遠遠地看到了廊道末端的鐘與添跟裴天,他們一個扶著左邊的鐵門、一個倚著右邊的鐵門,大概率是被發現偷溜後,被馮老師叫回去搬椅子的。
鐘與添動了動眼珠子,隔空問謝興冉:怎樣了?
謝興冉收到信號,用餘光瞟了眼右手邊的母女倆,小小地搖了下頭,意為:不怎麼樣。
鐘與添挑眉,想拉扶著門的裴天往邊上走,儘可能地回避一下,可彆一會兒撞槍口上了。
隻可惜他們的反應不如陳玉青媽媽的眼睛快。阿姨先一步地看到人了,拍拍女兒道:“你男朋友在等你。”
陳玉青始終低著頭走路,根本沒瞧見鐘與添和裴天的身影。就算媽媽這麼說了,她也還是沒有抬頭去看,機械般地重複:
“我沒談戀愛。”
“好好好,”阿姨敷衍地應和著,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你沒談、你沒談。
“趁著時間還不算晚,我得去找你班主任一趟。這個互助計劃啊,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參加了,這多耽誤事兒啊?”
“我都說了我沒談戀愛!”
突然的一聲怒吼,嚇停了謝興冉,也嚇呆了阿姨。
“你、你乾嘛呢?”阿姨瞪大眼睛,保持著捏著手機要打字的姿勢,“好端端的大吼大叫什——”
“那你到底要我重複多少次啊?我說了我沒談戀愛我沒談戀愛我沒談戀愛——我說一百次一千次!你會聽嗎??”
陳玉青用力地將水晶獎牌往地上一摔,晶瑩的冰花在清脆的聲響之中綻開,既有視覺衝擊力又有震懾力。
“你一直在用實際利益來說服我洗腦我!什麼成績什麼排名什麼競賽證書什麼211985的學曆!你根本不知道我最想要最渴望的是什麼!”
陳玉青又將手裡被當作獎品的筆記本和簽字筆往地上扔,再當著媽媽的麵將剛拿到手的獎狀撕爛,狀態幾近於歇斯底裡。
“我超級無敵需要情緒價值——但不是你想的談戀愛的那種情緒價值!我想要有人鼓勵、關心我、認可我、表揚我,我想要我很難過的時候有人告訴我我也很棒、我也很了不起!我想要我是被需要的被信任的被期望的!可是你——你作為我的媽媽,你——
“你從來沒有給予我這些過!!”
扔到沒東西可扔了,陳玉青做了一個更驚人的舉動——她抬腳脫下了那雙她心愛的小白鞋,不顧自己隻穿著襪子踩在濕地上,也要重重地將鞋子扔掉!
“你隻希望我是一個沒有情緒可以一直為你賺取利益和麵子的機器而已!”
謝興冉被一嗓子吼得急忙從驚嚇中回神,伸手想去拉住好友:“玉青……”
“陳玉青!”裴天急忙從另一端趕來,也想拉住人。
陳玉青甩開了所有想拉住她的手,不顧一切地朝反方向奔去。她利落地從園藝工人才走的鐵樓梯中下了樓,鑽進樹蔭茂密的休憩園後就消失了身影。
“青、青青……”陳玉青的媽媽根本沒反應過來這一切,緩衝了三四秒後才感到撕心裂肺,“青青你要去哪啊青青!青青!
“快、快幫我追一下我女兒!那是我唯一的女兒!”
不用說,裴天早就追過去了。鐘與添特地摸上前來,小聲交代了句“我也去看看”後,跟著追了上去。
看著鐘與添離開的背影,謝興冉如夢初醒,終於從好友撕心裂肺的控訴間撥雲見月,看清了迷霧之下藏著的答案。
答案是成對的。一個叫實際利益,一個叫情緒價值。
分彆對應鐘與添和他的兩套思維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