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刃眼皮一顫,沒有應話。
她豎起竹笛,動作輕柔地敲了敲石桌,動作端正舒雅,那笛子卻驟然裂做碎塊,落在地上。
“沒關係。”她說道,“將鐘魚帶回來。倘若見到桓溫佘,就殺了他吧,烏刃。”
鐘慕喊他回來,難道隻是為了吩咐這樣一句話嗎?
當然不是。
可她忽然不想多說了。
烏刃麵向鐘慕,可他的目光卻依舊停留在地麵上,因為鐘慕也不喜歡有人盯著她看。
“去吧,麵具壞便壞了,不必再戴。”鐘慕稍稍昂頭,說道。烏刃便沉默著跨出幾步,俯身將竹椅輪下的木板收起,鐘慕便自行轉著輪子哼著小曲兒,離了石亭。
自下過這個命令後,她的心情好似又忽地變好了。
烏刃的視線停留於石桌之上,好似是在發呆,可那眼神卻十分專注,讓人拿不準他是否在看些什麼。烏刃停駐片刻,方才離去,隨後石桌竟由先前鐘慕所敲位置為起始點,寸寸崩裂開來。
崔曉掰開了一個冷包子。
他餓了,少年人總是餓得很快。這包子可不是在驛站時拿的,而是趙平帶來的——先前那幾個包子,被花伊一並帶走了。
這包子當然不太好吃,又冷又硬,有幾處還濺上了泥。但人餓起來哪兒會顧及這些,何況崔曉平時也不介意,拿手搓搓將泥點兒都摳下去,將就著也就吃了。
天已逐漸亮堂起來。
昨夜崔曉將馬車停至路旁,睡上了一覺,也叫馬兒歇一歇。他一醒來,便見李惟清又在瞧他那醫書,恰巧自己肚子也咕嚕嚕地叫起來。二人這點兒小聲響讓趙平哼哼兩聲,一個翻身也坐起來,不知他裝睡了多久。
時至此刻,他們已又行在了路上。
崔曉啃著肉包子趕車,誒呀驚叫一聲,忽地瞪圓了眼睛:“今日是七月半!”
“小崽子一驚一乍!那又如何?”趙平叫他駭了一下,一口酒嗆在喉口,怒而咳嗽道。
“三日內諸州百姓禁止宰殺漁獵。”崔曉扁了扁嘴,“清水鎮最出名的就是清蒸草魚,我可還沒吃過。”
氣得趙平又灌了一大口酒。
李惟清坐在一旁,笑道:“先前可沒看出趙大哥如此嗜酒。”
豈止,那間小屋簡直找不出一丁點有酒存在的痕跡。屋主人也不像嗜酒,東西擺放規矩整齊,倒像曾是行伍之人。
“先前老子就知道你小子眼尖。”趙平粗獷地拿起先前被他墊在屁股底下的那件衣服,抹了抹灑出去的酒,盯李惟清一會兒,忽地咧嘴一笑,“你不是去救人嗎?救誰?怎麼不緊不慢的。”
“……既然趙大哥在這兒,我也沒什麼可急的。”李惟清悠然答道。
這個答案奇奇怪怪,怎麼趙平在這兒,他便不急了?不過李惟清的確未曾急過,哪怕他說自己要去救人,可隻是去找師父的崔曉都要比他對去清燁山莊這件事更為上心、急切。
崔曉仍在念叨他的清蒸草魚。
趙平似乎也沒放在心上,將那昂貴衣袍卷成一個團,隨手丟在腳邊,漫不經心地開口:“若是不急,不如先找找春雨劍。”
“唉。趙大哥找趙大哥的,崔師弟找崔師弟的。這樣找,豈不更快。”李惟清說道。
趙平嘴角一抽。
過了半晌,他才又說道:“你們知道九刃教嗎。”
李惟清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崔曉知道,但崔曉沒有開口,他想正好聽聽趙平要如何說。
“就這樣,兩個初生牛犢也敢現在去清燁山莊。”趙平好像一會兒不諷他們兩句就不大舒坦,眯著眼睛說道,“九刃教麼,其中有人可與晏儀蕭有大仇。近日又恰逢他獨女晏婷芸要嫁,要說仇家不去給他添堵,你們信嗎?再說,江湖都傳九刃教較之百馨坊要殘虐無道得多。雖然它倆都臭名遠揚,那百馨坊好歹也不過是個殺手組織,拿錢辦事。九刃教卻隻憑教主意願和個人喜好為禍四方,你們對此不甚了解,卻還敢去?”
“依趙大哥所言,那麼此時清燁山莊也一定聚集了無數江湖好手,隻待除魔衛道了。”李惟清靜靜聽來,也毫無懼色,隨口說道。
趙平的酒壺已經見了底,任他再倒也倒不出哪怕一滴來了。他悻悻將木塞堵好,才說道:“嘿,能指望這個,那是沒真見過九刃教那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