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對自己的消息來源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已經產生一點動搖。但這點動搖顯然還不足以讓他直接轉身走人,陳拙又道:“即便如此,他也依然可能被百馨坊收買,不然為何遲遲不肯讓我看一下裡麵這間房?”
崔曉將雙眼睜得圓溜溜的:“哎不是我說,隱私,什麼叫隱私懂嗎,這老板是忠實可靠的保守客人的隱私。百馨坊裡的人能做到嗎?他們一幫子暗地裡鬼鬼祟祟的殺手,怎麼能收買老板這麼忠心地看間屋子?老板,你收了多少錢?”
老板沒反應過來,緩了一會才道:“每月半貫銅錢,一袋米麵……”
“這點錢,你覺得能嗎?”崔曉又猛地轉回頭來。
怎麼不能?他們就算收買不了,總能威脅,綁架、下毒、監視……陳拙看著崔曉那張尚帶稚氣的少年麵孔,詞在舌尖打了個滾,硬是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鐘成靜忽然道:“我住了很久,老板沒問題。”
陳拙看向他,問道:“你又是誰?”
“鐘成靜。”
“朔州鐘家鐘成靜?”
“對。”
他們一問一答,陳拙的麵孔又恢複了一種公事公辦的冷靜,沉默了一會,道:“行,鐘家大少既然如此擔保,我便信這老板與百馨坊沒有關係,走。”
陳拙招呼手下走人,末了,向旅舍老板稍一頷首,道:“抱歉。”
他先前以為旅舍老板定是百馨坊的人無誤,因而沒留半點情麵,但陳拙的信息來源在他心裡顯然沒有鐘家大少可信,權衡一下說走也痛快。
“多謝,多謝二位少俠,等會兒中午一定過來,我請客吃飯啊。”旅舍老板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自己衣服上的鞋印,誒呦幾聲,跟崔曉道了好一會謝——鐘成靜壓根不接話,他隻能跟崔曉多說幾遍。
“不足掛齒,老板,記得多整點肉菜。”崔曉笑眯眯地打發走老板,舒出一口氣,為了避免陳拙殺個回馬槍,與鐘成靜一起檢查了一番旅舍周遭,方才進了據點。
一進據點,崔曉便被殘留其中的殺意與死氣一驚,下意識摸上了自己的劍柄。
據點中並不算狼藉,屍人雖還有血液,但也已經發黑黏稠,屍體也已經被堆放在一起,雖然數量驚人,但都被砍得乾淨利落,並沒有什麼血腥場麵。
但據點之中石壁上卻有許多刀痕,像是有人實戰招式時因怒極而未收力,森然的殺意仿佛還留存在此處,刺得人汗毛直立。據點之中有一間暗室的門敞開著,正是鐘魚先前所在的那間,裡麵半點血跡也沒有,想來鐘魚的確安然無恙。
崔曉檢查屍人的屍體,鐘成靜在旁警戒,免得這裡哪個犄角旮旯還有活的屍人。
崔曉越翻眉頭皺得越深,這幫屍人身上穿的衣服沒有腐朽痕跡,也沒有泥土氣味,更沒有多餘的飾品。他掀開衣領觀察屍體,發現屍人身體膚色都呈青紫。而後崔曉又撿起顆頭,捏開布滿獠牙的嘴一看,舌頭是斷的。
連著翻了幾個頭顱都是如此,少說也有二三十具的屍體,崔曉撿起他們挨個翻了一遍,發現這些人無一例外。
斷口非常陳舊,如果屍人是由正常人類或屍體做成的怪物,那麼這些傷想必是他們還活著時便有的。
崔曉目光一沉,麻煩了,恰恰沅城附近有一處聾啞村,其中都是斷舌耳聾之人。這些都是刑罰的結果,而他們受刑的原因,正是因為犯了大罪,由地方節度使親自懲處。
他把看出的這些線索都告訴鐘成靜,鐘成靜也皺起了眉頭。
這些事情官府當然不會發現不了,所以老縣令才要壓下消息如此之久,不知道新上任的縣令又是抱著何種態度。這個聾啞村由官府重兵把守,出難進也難,如果崔曉和鐘成靜想要接著查下去,不管是否願意,他們都要去和官府打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