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令崔曉很頭痛,令鐘成靜也很頭痛。
江湖中人對官府大多不抱有什麼好感,他們倆當然也對於和官府打交道一竅不通。但鬨心歸鬨心,旅舍老板請客吃的飯自然還是要吃。
旅舍老板當真讓廚子做了許多肉菜,並難能可貴的沒有半點巴結他倆的意思,完完全全的隻是表達謝意。飯菜都色香味俱佳,但崔曉越吃越愁,鐘成靜也不說話,他倆吃得安安靜靜,氣氛低迷。
直到烏刃從樓上走下來。
他顯然是翻進二樓某間房間又走下來的,崔曉跟鐘成靜就坐在門口附近,確信沒看到他從門口走進旅舍。
崔曉已經有點習慣了烏刃的做派,有氣無力地打了聲招呼,喊來跑堂的填了一雙碗筷。烏刃沒有吃飯,沒動碗筷,看兩個人興致不高,士氣低迷,不由遞來一個疑問的眼神。
這時鐘成靜已經放下了筷子,而崔曉雖然吃了大差不差,卻仍舊拿著筷子,在碗裡戳戳劃劃,眼神迷離,好像是還發呆。烏刃的眼神遞到鐘成靜那裡,鐘成靜立刻領會了其中明晃晃的疑惑,但他的話素來不多,張了張嘴,把事情簡略成了八個字:“需要跟官府打交道。”
烏刃沉默了一下,抬手沒收了崔曉的筷子,道:“說說經過。”
他這一開口,霎時吸引了崔曉的注意,鐘成靜也忽然睜大眼睛,就連烏刃自己也愣了一下。無他,他的嗓音比平日裡還要嘶啞,帶著微顫,聽起來十分虛弱。烏刃自認傷不至此,但又猛地想起鋪子裡微妙的香氣和丁厚趙重誨最後莫名的力竭,甚至眼前劃過了遊水狐的欲語還休和唇角一抹微妙的笑意。
——正好閣主也想讓他徒弟曆練曆練。
——喂,記得睡個好覺。
這是隱瞞屋內先前撒了毒粉的理由嗎?是還順帶與他多說幾句,令他多吸入一些的理由嗎?分明是沒料到他會在丁厚趙重誨之後緊隨其後進屋,又怕他因為紕漏當場翻臉,乾脆順水推舟,說不定還又多撒了不少,把這不致命的東西乾脆當作迷藥用了。
烏刃咬牙,卻沒法遏製住握筷子的手的顫抖,雖然崔曉和鐘成靜的武功都已經很好,沅城的屍人除非數量多得離譜,否則他們怎樣也不至於被這種東西殺了。但這幕後還有人與人之間的算計,論起心計,鐘成靜與崔曉兩人甚至還未至弱冠,令人半點放心不下。如果李惟清在還好,但他暫時大概出不了牢房也最好彆出……更重要的是,烏刃覺得崔曉和鐘成靜二人保不住李惟清。
思緒一閃而過,眼皮漸沉,烏刃還想再至少囑托一句兩句,但這毒粉好像把他喉嚨上的經年舊傷也都勾起,竟令他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隻見烏刃忽然前傾,趴倒在了桌上,崔曉與鐘成靜二人都是一愣,繼而忽然緊張。崔曉趕忙去試探烏刃鼻息,好一番慌亂,才知道烏刃隻是忽然昏睡了過去。
其實這好像才是理所應當的,在青樓裡烏刃獨自處理傷口時他們都看了幾眼,這人身上疤痕層層疊疊,新傷疊舊傷,失血頗多還能行動自如,翻窗戶翻得格外利索,在他們看來其實已經非常離譜。崔曉想把烏刃拖到屋裡再說,他的力氣絕對算是大的,卻在將烏刃從椅子上托起時手向下一沉,險些把他扔到地上,驚訝道:“怎麼這麼沉??”
鐘成靜來搭手,崔曉眼神一晃悠,伸手往烏刃懷裡一摸,摸出一把攮子,放到桌上,再一摸,又摸出一個他也不知道是什麼但很沉的鐵器。期間烏刃好像動了幾下,又好像沒有,崔曉差點不確定他到底昏沒昏過去。
他伸手再探,感覺一時半會拿不完這人身上的重物,噎了一下,乾脆把東西塞回去,看向鐘成靜:“咱倆得一起抬。”
兩個青少年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烏刃搬運到了床上,全然未覺還有一人站在窗外樹上,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這人單手拿著燭火,正是秉燭書生。
秉燭書生原來一直跟著他們。
崔曉和鐘成靜無從察覺有人將他們的談話全然聽去,正討論著怎樣與官府搭上條線,多數是崔曉在說,鐘成靜時不時蹦出一兩句話。
最後崔曉總結:“總之,我還是覺得官府不大靠譜。老縣令將這件事壓了這麼久,誰知道官府中人和這件事扯上關係的多還是不多,隻有新縣令還不知態度。如果他是個會查案的好官,再好不過,如果他跟這件事有關甚至是主謀,正好也算找到線索,我們乾脆直接找個時機把昨夜敲人的事重演一次。”
現在沅城的新縣令是張全義,而張全義在昨夜,剛被他們打暈翻走了牢房鑰匙。現在時間已近中午,官府沒有大張旗鼓的全城搜尋,也沒有再次加強牢房的戒備,崔曉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把沅城這個新縣令給一巴掌拍去和老縣令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