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捂著紅腫的額角,咳嗽得涕泗橫流。
崔曉暫時顧不上他,快速地給自己蒙上一直收在懷裡的黑色麵巾,免得同樣吸入未散粉末,趁著老瘦條兒剛剛睜開一隻眼睛,欺身上前。
“卑鄙小兒!”老瘦條兒辨不出這粉末是何物,隻得後退,一張嘴便又咳嗽起來。崔曉的劍是雙手劍,單用左手使有些吃力,隻能用全身的動作帶動左臂,方能與平日施招相差無幾。
他劍勢淩厲,依然顯得輕巧,探身點挑,一時竟令老瘦條兒節節後退。但很快,老瘦條兒從猝不及防的胡椒粉中恢複過來,更是認定了崔曉與烏刃是一夥的,先前說辭全在騙他,狠戾的目光直穿房門,覺得烏刃一定就在屋內。
崔曉看出老瘦條兒的意圖,心中一緊,就算他不通醫術,也知給鐘魚取簡令一事定然無比危險謹慎,旁人萬萬打擾不得。他一著急,精神集中,手下本是平平無奇的劍招愈發細密,便有如綿綿春雨,又靈動非常。
這讓老瘦條兒微微驚訝,他先前未覺出崔曉武功有哪裡不錯,現在一看,像是的確有些本領。發覺此事,他手下也必然更加毫不留情,隻想快些一掌拍開這已經讓他覺得有些驚才豔豔的少年,好快些去殺了烏刃。
崔曉的劍很淩厲,老瘦條兒的掌風比他更淩厲。
逐漸地,他已經不再保留實力,眼神也變了,變得更加無情、銳利。
蓬勃的殺機已經幾乎將崔曉整個人裹住,試圖讓他的手腳變得沉重、動作變得緩慢。他細致的進攻隻給老瘦條兒添了幾道皮外傷,自己雖依著兵器的長度優勢沒再填傷,卻也逐漸感到吃力,心知力有不逮。
崔曉的蒙麵黑巾早已在老瘦條兒的掌風下破爛不堪,落在地上,好在二人早已不在胡椒粉彌散的區域,影響不大。
他單用左手使雙手劍,幾十招下來,左手已在細微顫抖。
這些事情自然逃不過老瘦條兒的眼睛。
崔曉自是耗不過老瘦條兒,老瘦條兒卻也不想跟他耗下去,冷笑一聲,雙目通紅,連出五掌。這五掌簡直掌掌要命,如果崔曉被逼退,老瘦條兒想必立即就會闖入屋裡,找壓根不在的烏刃尋仇,如果崔曉不退,被這幾掌打死,當然也正好。
崔曉不能退,他用牙狠狠咬著嘴唇,已經將下唇咬破,幾乎要直接咬下一塊肉來。
怎麼辦?不能退,便進!
與老瘦條兒貼身纏鬥,意味著崔曉放棄了自己兵器的長度優勢,卻也將老瘦條兒粘得更緊。五掌中崔曉避過了兩掌,剩下三掌拍在他身上,雖未到致命程度,卻都令他內息霎時一滯,猶如將猛烈奔騰的江水驟然截停一瞬,斷泉掌,名副其實。
三掌下來,腥鏽味道逐漸蔓延口腔,即便崔曉未能忍住,接連吐出兩口血,劍也未停。
老瘦條兒的目光又變了,變得暴虐,好像有猩紅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動。
他已克製不住自己的殺心。
崔曉覺得這感覺眼熟,老瘦條兒的眼睛裡好像燃著一把譏諷的怒火。但卻沒空細想,即便左臂已經愈發吃力,顯然已經超出負荷,也不敢讓自己的劍變慢。
劍慢了,就會死。
他還不想死。
他的腦子飛速運轉,老瘦條兒的右腿現在是根木棍,削掉木棍當然比削掉人的腦袋簡單,可老瘦條兒當然也會對此有所防備,在他削掉木棍的下一刻,說不準一起掉的就會是他的腦袋。已經沒有時間再去試探,崔曉知道,再過十幾招他的左手就會完全麻木,隻能憑肌肉記憶再擋個兩三下,劍就會脫手,僅靠身法至多能躲過五六掌,然後他就會斃命於老瘦條兒的手下。
他的呼吸也已經快要亂了,內勁時時提不上來,這斷泉掌沒拍實就如此狠厲,崔曉半點也不想嘗到十成十的一掌。
隻能出其不意,拚死一試。
崔曉撩劍而起,半途變招為掃,自右向左,當真斷了老瘦條兒右腿的木棍,但同時,老瘦條兒也已欺身而上,闖入空門。
崔曉左臂已經僵硬,這記掃劍用力極大,左臂停擺的比他預想要早太多,已收勢不急,來不及回轉。
伴隨一聲骨骼碎裂的脆響,老瘦條兒的掌刀已經豎插入崔曉左側鎖骨的下方。
老瘦條兒盯著崔曉的臉,猛然噴出一口鮮血。
半塊玉佩插在他的脖子裡,從左至右,穿過老瘦條兒的脖頸。玉佩有整個手掌大小,一頭從右側透出,另一頭深深地埋在血肉之中。這塊玉佩斷口鋒利,崔曉的右手用力過大,掌心也被割了一道很深又參差不齊的口子。
老瘦條兒的目光一直盯著崔曉的臉,他的眼中好似儘是不可置信,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隻有血咕嚕咕嚕地從他嘴裡冒出來。
崔曉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開始,居然露出了一個暢快的笑。他笑得太過用力,以至於麵部肌肉都僵硬了,嘴角抽搐,一時間竟放鬆不下來。
崔曉左手遲遲收回,在老瘦條兒身上補了一劍,他終於不動了,向前撲倒,將崔曉也壓在了地上。
差一點就被黑虎掏心了……崔曉苦中作樂地想著。老瘦條兒的手再偏一點,就是崔曉的心脈所在。
老瘦條兒的血流在了崔曉身上,又淌在了地上,他的手還插在崔曉身上,但崔曉也實在無力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