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個紙人寫上祝字,脫下履鞋恨恨抽打到手疼才坐下喝茶歇氣,心中戾火稍平,韓佑安空著肚子赤足爬上床榻和衣睡到天明。
百官卯時朝參,東方才露魚肚白祝裕儒便已離家。眼前沒有惡人添堵胃口即刻大開,昨夜負氣未進半顆米粒,餓了一宿早已是饑腸轆轆,韓佑安伸長了筷子滿桌遊走,顧不上飯桌矜持撒開手腳狠狠祭五臟廟。哼!扣光月錢,老子便把那燕窩吃上個夠本!
課堂書本早已被下人收拾妥當,韓佑安打著飽嗝爬上馬車,抬眼卻瞧見車前袁寶那張哭喪憋屈的臉,難不成和自己一樣也受氣了?
“三少爺,我那屋、那屋不能住……”袁寶苦著臉向自家少爺訴苦,眉眼間皆是怨念。
“又被打了?”韓佑安豎起眉毛順溜接口,想來又是那麵目猙獰的趙平吧?狗主子果然養狗腿子,欺負人都不帶眨眼!他娘的!老子!老子!……一口戾氣終究化為歎息泄了勁,韓佑安恨恨彆過腦袋,誰讓是人家的地頭!忍無可忍繼續忍!
唉!情願挨打呢!袁寶灰頭土臉也是一聲長長的歎氣,揪住本就厚實的衣襟又緊了緊。
一路無話,馬車行到國子監停住,韓佑安踏著踩凳下車,慢悠悠往廣業堂方向晃去。未進課堂倒被直講攔住了去路,恭敬詢問之下卻是大驚失色,什麼!調課堂!
韓佑安鼻子直噴熱氣,將自己從廣業堂調到崇誌堂習業,閉著眼睛都能想到是何人在暗處搗鬼,天殺的祝裕儒!老子好不容易才結識到一個倭國貴人,偏生不肯讓人舒坦是不是!念書!念個屁!
韓佑安氣鼓鼓轉身便欲離去,抬眼卻見那監丞大人遠遠的進到了司業廂房,心頭頓時咯噔一下,昨日入監時受訓內容清晰浮現眼前,監丞掌管校規監管教學,如若監生無故曠課、不尊師長,亦或類屬懶惰浮躁,狂言妄語之徒,繩愆廳可動用刑具懲治,重違者甚至於調官治罪,念及此處再狂妄的心思也生生壓製了下去,韓佑安識相的調轉方向依著直講所指往崇誌堂走去。
罷了罷了,在哪都是念書,在哪都是受苦,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便是!韓佑安瞧著滿屋子麵色自得不可一世的同窗暗暗嘟嚷,提起毛筆蘸上墨汁在宣紙上亂塗一氣。
孝悌、禮義、忠信、廉恥為本,琅琅書聲中煎熬度半日,監內供給膳食,韓佑安匆匆扒完飯獨自在槐蔭下徜徉歎氣,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想來正是形容自己現今處境。罷了罷了,咬牙學得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終有一日、終有一日能回複自由身不是!
初入仲秋,熱意仍是襲人,槐樹上蟬兒扇動雙翅躁動嘶鳴,韓佑安微皺著眉頭張口喘氣,頸後突感異物碰觸,莫不是秋蟬落入了自己袍衫?手忙腳亂拉扯衣襟,轉身卻見一人正笑意盈盈望著自己,原是那倭國貴人田中清一。
“清一。”韓佑安撫平皺巴巴的袍衫朝田中清一露出笑容,離家這些時日總算結識到一個談得到一處的友人,違心入國子監也隻有此事能聊以慰藉。
“一上午未見你人影,原是調到了崇誌堂。”田中清一溫和的回以淡淡笑容,將手上的紙折物輕輕遞向韓佑安。
平日用來寫字記事的薄紙竟還有如此用途?韓佑安托起手中的紙鶴端詳,驚奇的神情怎麼也掩不住,這是何物?
“千羽鶴,在日本是一種吉祥鳥,表思念,祝平安。”田中清一柔聲解釋,略微斟酌片刻重又補上一句,“課堂上突然想到佑安便偷折了一隻,幸好仍在一處習業,還可再見到你。”
“千羽鶴?”韓佑安端詳著紙鶴念出聲,好奇心即刻被勾起。
“せんばづる,千羽鶴。”
“塞、塞八祖魯,千羽鶴……”韓佑安饒著舌學話,直覺這日本話比那四書五經有意思,嘴角咧開個彎彎的弧度,瞳中閃著點點亮光,水靈的眼睛看向田中清一滿是興致盎然,“還有彆的麼?再教我一句?”
再教一句?田中清一對視上那雙清亮的眼睛不由自主輕啟嘴唇道:“お前が好き。”
“嗷、嗷麻挨旮素KI……何意?”韓佑安不明其意求解釋。
溫柔的勾起嘴角笑而不語,田中清一走在韓佑安身側與之並排前行,遠走異國求學的孤寂竟似全數為歡欣代替。
有友相伴監內光陰略微好過,放課後的日子卻仍是難熬。
自那日與祝裕儒嘴上惡鬥,一晃眼已過好幾日。韓佑安避邪般在府內遁走,有那惡人的地方自己定然不會靠近一步,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