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攪蠻纏!祝裕儒隱忍著怒意拽下被揪得皺巴巴的衣襟,對著眼前八隻腳橫行的小潑皮又氣又惱又狠不下心教訓,一家之主的架勢該擺正時仍需擺正,不讓他長點記性保不準下回再出些勞什子破事!板子打不得,苦頭還是得吃!祝裕儒喊來下人製住上竄下跳的韓佑安,一一吩咐丫鬟們上廂房收拾打包行李。
夾雜著威脅之意的罵咧聲不絕於耳,眼看祝裕儒一臉不為所動的堅決,韓佑安終是垂頭喪氣先敗下了陣,落水狗般耷拉著腦袋開始討饒:“我錯了!我認錯還不成麼?本就隻打算去日本玩上個把月再回來……”
戾火“噌”的在頭頂點燃,當著眾人麵卻還得竭力維持端正姿態,祝裕儒磨著牙背手看向庭院,緊抿住薄唇硬是不吭聲,除去難堪,心頭似乎還更不是滋味的隱隱泛著痛。
“我不要剃光頭,不要剃光頭……”嚎了好半會兒始終不見祝裕儒搭理自己,韓佑安漲紅著小臉用儘吃奶力氣往前挪步,一左一右製著他的兩個下人到底不敢對小主子下重手,略微遲疑的瞬間不慎鬆了把勁,韓佑安一個踉蹌順勢就跌進祝裕儒懷裡。
一個俯身一個抬頭,四目突然相對不覺一愣,從未如此認真看過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睛,隻道狐媚子一般細長勾人,卻不曾想幽黑的瞳仁竟似望不見底,明明簡單一個眼神,偏偏能讓人不自覺品出五味複雜的感情來,說不清又道不明。韓佑安晃了晃腦袋,似被人捶了一榔頭般恍惚起來。
柔情蜜意幾欲從眼角嘴角泄出,祝裕儒俯視下方那半張著小口呆滯的俏臉率先回神,眾人麵前怎可不避嫌,手忙腳亂扶正懷裡人兒,祝裕儒重又回複一臉正色嚴厲訓斥:“我原隻打算送你去寺裡修行數日收收心,你若再胡攪蠻纏我真叫人剃光你腦袋!”
修行?韓佑安搔搔頭頂,幸好不是逼自己去做禿驢。數日不用去國子監念書習字,似乎算得上一件美事……
丫鬟轉眼便送來歸置好的行李,祝裕儒看向包裹裡塞得鼓鼓囊囊的點心一下又來了氣,敢情一早便收拾妥當了!
心底滿是憤懣卻不肯開口挑明,祝裕儒招來管家吩咐幾句便邁出了正廳。都說眼不見心不煩,為何自己才轉身便已經糾結不已……罷了罷了,磨他幾日收斂收斂脾性!
弄清了此行目的,韓佑安倒也不再橫加糾纏,老老實實鑽進馬車駛向那白象寺。好友獨自返回故土的遺憾隻停留片刻便被拋擲腦後,心中所剩唯有擺脫之乎者也的雀躍與歡欣。
說是白象寺,其實與那皇帝老兒宮廷儀仗隊裡的馴象並無甚關聯。馬車一路北行三四十裡地,打個盹睜眼便到了山腳,韓佑安掀開遮簾看車外風景,青山綠水,野草閒花,滿目滿眼看不儘,手指敲上膝蓋屏息醞釀,半炷香過去硬是憋不出半句應景詩詞。
山路還算平坦易行,馬兒緩緩爬坡,不消片刻工夫便上到山頭。寺廟規模算不得宏大,香火看著卻甚是旺盛,人來人往參禪拜佛,你求菩提頓悟煩惱依消,我願看透浮雲清修入定,紅塵名利難忘卻,菩提樹下又有幾人能潛心結佛緣。
款款下得馬車,遠遠便看見三兩個和尚合掌恭謙上迎,為首的老者身穿青絛玉色袈裟,寬額闊麵,生而凝重,前凸的眉骨更顯出眼窩的犀利深邃來,縱是不敵年輕後生身強力壯,渾然天成的莊嚴氣勢卻生生製住了周遭每一個人,如此不凡氣度,便是那住持智空大師。
韓佑安忍不住乍舌,短短一個晚上,祝裕儒竟然諸多方麵都做了安排,趕走了清一,逮住了自己,尋好了廟宇。若是他真要自己落發,豈不真的隻是一句話而已?離得太近反而看不真切,站在現下這個立場回顧往昔,韓佑安難得生出股敬畏與不安來,那個俊朗溫和的男人,竟然遠不如自己所想那般可以隨意揉圓搓扁。
頷首微笑示意,簡單引見身旁徒弟與眾人相識,智空大師領著韓佑安進到寺廟後院歇息。老管家恭敬告退前往大殿添香油錢,餘下小主子一人坐在寂靜寬闊的榮堂發愣。
“小公子,帶發修行心中亦需有佛,貧僧便為你取個戒名,善真。”智空大師娓娓開口,空靈的聲音似般若照無邊。
“哦哦,謝、謝謝大師!”韓佑安慌忙起身道謝,依樣畫葫蘆也雙手合十行禮。
“既為清修而來,這些時日便與我寺內僧眾同作息,貧僧已囑托徒孫善明,他會帶你細加熟悉寺內一切事務。”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三下恭敬有禮的敲門聲,智空大師沉穩應答,略顯陳舊的雕花木門應聲開啟,穿著雲襪僧鞋的一隻腳小心翼翼邁過門檻,細看之下這尺寸似乎有些小。
韓佑安的視線疑惑上移,短短的小粗腿,圓鼓鼓的腰身,窄而有肉的肩膀,發麵饅頭一樣的臉蛋,小和尚?居然是個肉嘟嘟的小胖和尚!
撲哧一聲,韓佑安抱著肚子彎下了腰,這小和尚,吃肉長大的吧?
“師祖!”小胖和尚鼓著腮幫子對住持大師合掌行禮,甚是惱火韓佑安看到自己後的莫名反應。
“善明,來見過你善真師弟。”智空大師慈愛的招招手,領著善明站定到韓佑安跟前,“今日起你便跟著善明謹守操行。”
師弟?韓佑安瞪大眼睛,眼前這肉嘟嘟的小胖子居然是自己師兄?多大了?七歲?八歲?逗樂心油然升起,韓佑安樂嗬嗬笑到合不攏嘴,這看似枯燥乏味的修行日子,或許會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