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被一眾後妃拉著用完晚膳才被放走的靳飛遙,臨走之時還不忘抱著被強行塞進懷裡的幼貓,將自家阿姊與盛充儀悄悄拉到一旁。
“阿姊,盛姊,開辦女學一事,便有勞你二位多費心了。”
女學是件大好事,利的是天下女子,自該小心且謹慎。
把這件事情交給幾位才女後妃,用新進宮的幾位美人做試點,靳飛遙也是放心的。
更彆提現在在他麵前的這兩位大美人。
一位出自江左宋氏,是當今聖上的表姐。
一位出自桃李滿天下的盛氏,雖不是雄據一方的豪強世家,但家中祖輩以教書育人為業,皆是當世大儒,是無數學子們的風向標。
有這兩位大家閨秀坐鎮,還怕女學辦不起來?
盛華楚依舊搖著扇子納涼:“陛下且放心吧,此事就交予我姊妹幾人,保準把事情給你辦妥帖!”
“阿弟還是把心思都放在朝堂上,早日還百姓一個安寧才是。”宋訪煙說著,目光又落在了他懷裡潔白的長毛幼貓身上。
“不如這小貓,還是交回我姊妹替……”
不等她說完,靳飛遙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弟先告退!阿姊們且保重!”
落後一步的福公公衝她們笑笑,隨後便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盛華楚也不繼續納涼了,拿著扇子捂嘴偷笑,露在外邊的眼睛裡透著戲謔。
“你且彆笑話我了,還是早些時日給你家父兄寄封家書,讓他們配合著準備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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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是初十,恰好到了福公公輪休的日子。
早在前一晚上,跟著陛下從後宮回來,福公公就奏報了自己休假的事情,安排好替自己值班的人後,又得了陛下出門采買的批準。
等伺候著陛下起身穿衣,福公公才肯換了常服出宮。
然而出宮後,卻並不像他給陛下奏報那般去街市采買,徑直朝著京城相府去了。
門板外的鋪首剛叩響三下,裡邊看守的下人就拉開了大門,詢問眼前這位陌生人的來意。
福公公從腰間掏出一塊玉佩交到他手上:“拿給你們家主子看,他自然就知道了。”
雲羿辰在書房接到通傳,接過玉佩後,免不了一聲長歎。
也不需下人在跑回門口去將人再迎過來,索性自己起身親自去迎了。
帶著人直到後方花園內,確認四周沒了旁的耳目,雲羿辰才對著來客微微躬身:“學生見過老師。”
當年雲羿辰初進學之時,福公公還在前朝為官,和他父親有些許交情,倒也教導過一二,勉強擔得住他這一聲“老師”。
福公公伸手虛扶一把,一塊兒在石桌邊坐下。
也不用下人過來斟茶,自己端著裝滿熱茶的小壺一倒就結了。
“直到我今日來找你,是做什麼嗎?”
雲羿辰垂下眼睫,笑了起來:“學生愚鈍,還請老師告知。”
福公公從嘴角泄出幾聲嗤笑。
手裡僅抿過一口的茶水被他甩手拋到旁邊的花叢裡。
至於空掉的茶杯,倒是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
“愚鈍?你可一點不愚鈍啊,反倒還有著旁人三輩子都趕不上的勇猛機智呢!”
如果說,在迎福公公進門時,雲羿辰心裡隱隱有了猜測,現在這番話,倒是肯定了他的想法。
雲羿辰執起茶盞,重新給老師倒了一杯熱茶:“老師既已知道,又何必裝著糊塗來問我呢?”
福公公被他這態度氣得不輕,也不說接什麼茶了,反手就將他遞到自己麵前的茶杯打翻在地。
起身指著他的鼻子罵:“你這樣做,可就是不折不扣的亂臣賊子!要背負千秋罵名的!這又是何苦呢?”
“何苦?”雲羿辰不理會自己手背上被燙出的大片紅痕,也顧不上尊師重道,站起身來與老師對峙。
“我被他隨意流放至邊疆苦寒之地近三載,見了多少狄人南下淩虐百姓,可咱們這位天子都做了些什麼?他什麼都沒做!繼續放任貪官汙吏肆意搜刮民財!”
“我這次回京,從來不是因為自己受了苦,而是見不得百姓受苦!”
福公公啞口。
好半晌,他才在雲羿辰的注視下找回自己的聲音。
“可你這般行徑,實非君子……”
雲羿辰出聲打斷他的話:“若是百姓苦不堪言,被逼迫揭竿而起,你我還能做得了幾日君子?”
他向前邁一步,拉進自己與福公公的距離,抬手按上他的雙肩。
“老師,你們做了那麼多年的君子,也遇上了一位仁德的君主,可結果呢?”
結果,仁德的君王被害暴病,君子被迫從前朝來到後廷,折斷了文人風骨苟活,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夠再……
當年在他們君臣手裡實行的新政,也不過是給了百姓一個喘息的機會,隨後便再次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無論朝代的興衰還是君王的更替,最終受苦的,都隻有這些平民百姓。
福公公沉默不語。
可他不說話,並不代表著雲弈辰會舍棄這個話題。
“老師你可知,若非這小皇帝醒悟得及時,在我回京之前就派人送出密詔,我又恰好與老師那送信的子侄在驛館碰上了麵,隻怕前日進京的,可就不是你們看見的輕裝簡行的車馬,而是披堅執銳的軍隊!”
福公公雙目怒睜:“你……你可敢對天發誓,這一切不是你自己的野心在作祟!”
雲弈辰當然不敢這麼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