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想隱藏過自己的野心。
也清楚自己方才那一套說辭,不過是給自己心裡一點寬慰罷了。
“有野心又如何?隻要能換下這腐朽的朝堂,我就是背負千古罵名,成為史書上的罪人也無妨。”
他又從桌上撈起一隻乾淨的杯子,斟上茶水送到福公公身前:“老師們當年就沒想過?”
想過啊,如何沒想過。
若是他們當真有這般忠君,也不至於借著自己內監的身份,整日將自己的學識抱負,掰碎了揉給那年幼的小皇帝咽下啊。
也正是如此,他才會借著休假出宮采買的理由,私下來找了這位學生。
“陛下自生辰日過後,已經變了許多……何不再觀望些時刻?”福公公垂眸,終究還是接過了他手上遞來的那杯茶。
雲弈辰嘴角笑意更深:“我等富貴閒人倒是有時間去觀望,可那些整日在為饑寒苦惱的百姓呢?”
即便是當年被送進後宮,都沒能改變分毫的福公公,在這一刻卻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不止。
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垮了下去。
從胸中長舒一口鬱氣:“也罷,隻希望你……留陛下一條生路吧。”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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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公公,你且將追雲抱下去,朕總不好再抱著這麼個粘人精去接見雲相吧?”靳飛遙說著,伸手又將懷中小貓從頭到尾擼了兩把。
這隻被後妃姐姐們強行塞過來的長毛白貓,明明與於遙他們養過的撿撿小公主截然不同,甚至連性彆也給換了一趟,偏偏總能讓他想起撿撿。
還有曾經那位乾妹妹衛苑。
這聯想可真是有些奇妙的離譜啊。
卻也正是如此,這隻被喚作追雲的小貓,才整日被人後的靳飛遙抱在懷裡,除非要見外人,否則那就是雙向的不願意撒開。
實在是,在繁重的政務之中,太需要一些熟悉的東西來給他充充電了。
“奴便先將小主子帶下去了。”福公公說著,接過追雲向外走去。
恰好與進殿的雲弈辰擦肩而過。
也正是那一刻,原本乖巧了好幾日的小貓追雲,突然跳出了福公公的懷抱,在地上伸出爪子去鉤雲弈辰的衣角。
三人皆是一愣。
直到追雲委委屈屈地“喵喵”叫起來,福公公才率先回過神來。
將小貓重新抱進懷裡,給雲相道聲抱歉後便匆匆告辭。
雲弈辰回過頭來看向坐在桌案後邊的小皇帝:“陛下何時想起養些小動物了?”
靳飛遙此刻還有些呆愣,聞言便下意識回道:“是幾日去後宮……”
話剛出口他便發現了不對,及時止住。
完了,這下要是被誤會也是我自己活該了。
想著說些什麼來補救,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卻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陛下不必解釋這些,罪臣都明白的。”
雖然雲弈辰嘴裡依舊自稱“罪臣”,看上去倒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可若是靳飛遙願意把自己的腦子找回來,他就會發現,從進殿到現在,彆說是跪拜行大禮了,哪怕是禮節性的躬身,這家夥也沒給自己行一次。
隻可惜,這會兒的靳飛遙就是個沒腦子的!
他根本發現不了!
就算發現了,也會自己找話替人圓回去。
更何況,他早就打算給雲相一個不必行禮的特權。
“雲相且先坐吧。”
雲弈辰淡笑頷首,依言在離他最近的椅子上落座。
落座後抬眸,看向靳飛遙時,臉上笑意更深。
可惜這笑意也就僅在臉上停留了。
“不知陛下今日召罪臣進宮,所為何事?”
靳飛遙被他的笑給晃得有些失神:“就是……明日早朝的時候,我想宣旨……”
雲弈辰收斂了笑意,神情逐漸嚴肅起來。
待恍惚著的小皇帝磕磕絆絆說完這件事情,他才皺著眉開口。
“監國攝政?陛下,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靳飛遙心想,當然是意味著我可以放假啦!
但他肯定不可能說得這般直接,不然多毀自己在雲相眼中的形象啊。
冠冕堂皇的話他也還是會說的:“朕知,朕也放心由雲相來做此事,便算作是彌補雲相這兩年多來,在邊境所受的苦吧。”
這話說得倒好聽,不還是為了替自己的憊懶找借口嗎?
雲弈辰在心中嗤笑,卻還是朝他行了今日入殿以來第一個禮。
待他起身,便又聽見小皇帝給了自己一個“不必行禮”的特權,即便是見著小皇帝也可不行禮。
即便沒他給的這句話,過不了多久,自己也的確可以不對任何人行禮。
可雲弈辰並沒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反倒又是一次謝恩。
裝模作樣地就要彎下膝蓋,還好被小皇帝及時出聲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