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遮罩的這一麵可以看到女人的身體，若隱若現，似乎被什麼力量托舉著，不受控製地懸浮在空中。

而剛才看到的那個模糊身影變得更清晰了，這次他看到了那人的側影。

黑色大衣，黑頭發，高個，從身形看很年輕。

他敏捷地不斷朝後移動並牢牢抓著女人的腿部，防止她被那些神秘的力量吹走或擠出遮罩。

“我來幫你。”方銘大喊著朝他們跑去。

然而就在他以為抓住了女人的另一條腿時，他又撲了個空，踉蹌中才猛然意識到。

她的身體在另一個時空！一個跟他所在的時空重疊，他看得見卻摸不著的——平行時空。

懊惱間，他回過頭朝那個人伸出手去：“喂，拉我……”

話沒出口，眼前的一切又離他遠去了。

電光火石之間，他好像看到了那人偏過頭時的側臉，白皙的下巴，和陽剛而略帶秀氣的下頜線。

接著，黑暗的山野，女人懸空的頭，以及熱心群眾重新回到了他的視野，他抬頭一看——

他又回到了遮罩外。

這一次他沒再追上去，而是靜靜觀察了片刻。

剛才在遮罩內，他已經發現了，無數不同時空的能量場糾纏在一起，難分難解。而這些能量場，又與女人自身的能量發生著不同方向的作用。

現在離得遠了，卻看得更清晰，幾乎每一個能量場都在排斥這個女人，它們形成了托舉女人的浮力，而每一次女人想要融入一個特定能量場，那個能量場就會把女人的身體往外推出一段。

不一會兒，已經快到腰部了。

方銘好像明白了什麼，他閉上眼整理了一下呼吸，吐出一口濁氣，定了定神，再睜開眼，仔細在遮罩中尋找著什麼。

忽然，他的視線定住了。

在那個重疊的平行時空中，有一處能量，正與女人身上的能量產生著若有似無的呼應，這個反應如此微弱，以至於很難從繁雜的引力較量中察覺到。

他站到遮罩前，舉起手模擬了一下那處能量的位置，脫口大喊：“平麵夾角30度，五點鐘方向。”

喊完他才意識到這沒頭沒腦的方向指示，大概沒人能聽得明白。

果然那群幫忙的人恍若未聞，他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他們的相互鼓勁和喊話中。

方銘苦惱地抓了抓頭發，眼睛的餘光好像看到裡麵那個修長人影朝這邊的方向看了一眼。

接著，那人影竟準確地朝他說的方向移動過去，將女人朝裡麵拉了一下。

“咦？好像進去了。”

幫忙的人紛紛發出新奇的聲音，手上的阻力變小了，雖然不明所以，但都精神一震，更加努力的推著女人。

不一會兒，他們都感覺到手上一輕，女人像是被她後方的一股力量吸引著，身體越來越快地消失在了半空中。

從方銘的視角看來，那個與女人有著微弱感應的能量場，在跟女人有了充分“接觸”之後，引力變得越來越明顯，慢慢地將女人“吞噬”到了那個時空。

逐漸從他們的時空消失的女人流下了感激的淚水，不住地朝大家點頭：“謝謝！謝謝大家！”

她的頭消失前，還不忘狠狠地瞪了方銘一眼。

方銘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揮揮手，看著她徹底消失在空中。

熱心人群暴發出了勝利的歡呼。

他們不再關注遮罩，也沒人注意它的迅速退去。

方銘卻緊盯著遮罩退去的地方，而那個人影竟不知影蹤。

方銘心下狐疑，他不是這個時空的人嗎？

他朝前跑了幾步，想要尋找那個人影，一個手臂攔住了他。

“小兄弟，新來的吧？”

說話的人是一個胡子拉碴，形象隻能用廢柴來形容的落魄大叔，他用審視犯人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方銘。

“找什麼呢？”廢柴大叔看他心不在焉地朝前張望，問道。

“剛剛裡麵那個人，你們認識嗎？”方銘正好打聽。

“什麼裡麵？什麼人？”廢柴大叔不明所以地反問。

方銘一呆，他又忘了，彆人有時看不到他看到的東西。

但他也不確定彆人看到的情形是怎樣的，於是隻能小心打探：“那你們剛才把那顆人頭塞到哪裡去了？”

廢柴大叔理解地拍拍他的肩：“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況，嚇壞了吧？”

方銘被他拍得肩膀一沉，不著痕跡地站開一點，避開他的鐵爪，眼光一掃，卻看到山下那些垂頭喪氣的人們，這時正麻木地朝著村莊的方向移動。

他們的行動行動遲緩而僵硬，配合著白得滲人的月光，整個氛圍被烘托得，仿佛書中描寫的百鬼夜行。

方銘臉色一緊：“村子裡的人。”

村裡還有幾百戶人家，而這些“遊魂”顯然稱不上“有朋自遠方來”。

正要往下跑，卻被廢柴大叔一把抓住：“想什麼呢，這裡已經不是你的世界了，那個村子也不是你以為的村子了。”

方銘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問道：“那這是哪兒？對了，大叔你又是什麼人？”

廢柴大叔自嘲地一笑：“跟你一樣。”

他不知道從哪裡撿來一根被丟棄的煙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滿足地品味了片刻，才又開口說：“死人。”

不等方銘再問，他死魚般充血的眼睛轉過來直視方銘：

“被自己殺死的人。”

方銘心中一凜，所以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而那個人也果真是自己？

“不止我，這裡的每一個人……”廢柴大叔指著分散在四周的夥伴，以及山下那些“幽靈”，說：“都是自謀殺的受害者。”

“自謀殺？”

“是的，既是自殺，也是謀殺。”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美女加入了他們的對話，言簡意賅地解釋：

“殺人者是自己，死的也是自己。”

信息量有點大，方銘需要時間消化。

廢柴大叔接著說：“所以這裡的人都是待回收垃圾。”

他的目光滑過山下那些猶如鬼魅遊魂的人時，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厭惡。

“……”方銘麵帶微笑，表示情緒穩定。

廢柴大叔意識到自己疑似在罵人，解釋道：“彆誤會，我不是說你是垃圾，而是說這裡的所有人都是垃圾。”

方銘：“……”

廢柴大叔帶著惡趣味又說：“或者你也可以把這裡看成一個宇宙停屍房，畢竟大家都算是死人了。”

方銘終於繃不住了，哭喪著臉：“大叔……”

方銘良好的涵養似乎博得了眼鏡美女的好感，她朝方銘微微一笑：“彆聽老馬瞎說，我們這裡的人，更喜歡把這裡叫做——”

“多重宇宙回收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