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宙都以為他的頭疼是那次挨打的後遺症。
發作沒有規律,持續的時間長短不一,疼痛的烈度也不一樣,有時候很長時間都不疼,但就在他都忘了頭疼這件事的時候,又會冷不丁疼一下。
方銘猜宙不願意跟他討論自己的頭疼,也是因為無從說起,連他自己也記不清這些頭疼,就像一些慢性病人,已經接納了身體時常會出現的病症,習以為常了。
直到他獨立生活了一段時間,開始意識到自己跟回收站之間有特殊的感應,發現自己能夠提前預知世界線重合的發生時間之後,他才隱隱約約懷疑,自己的頭疼是不是跟回收站也有關係。
但是除了每一次頭疼都是在世界線重合的時候,他沒有發現其他的規律。
讓他把頭疼和記憶者聯係起來的是張曉菲2.0。
將張曉菲2.0帶回回收站那天,跟帶柳瑾回回收站不一樣,如果說帶柳瑾回來隻是需要跟外力角力的話,帶張曉菲2.0進入回收站的同時,他還感受到了那陣熟悉的頭疼。
好在後來方銘死命地抱住他,將他們拉了進來。
從那之後,他發現,他接近張曉菲2.0的時候,也會隱隱頭疼,不太嚴重,所以沒讓方銘看出來。
聽到這裡,方銘在心裡默念三遍“不要關心普通同事的死活”,才禮貌而平靜地提出工作要求:“以後再碰到這種情況,要告訴我。”
宙不滿地盯了他一會兒,被他正義淩然的目光瞪回去,才勉強點頭同意。
再一次頭疼的時候,是張曉菲2.0重回回收站那次。
這一次,宙才明確地將“記憶者”跟自己的頭疼聯係起來。
這段時間,他列席旁聽老馬他們的會議時,也在一遍遍地梳理自己的記憶。
當老馬提到他追蹤的那個犯人記憶者的故事時,他想起了那個監獄,頭疼時發現自己正在一個牢房中的經曆,一般很難忘記。
於是,他開始假定,自己的頭疼跟記憶者有關。
“所以你的每一次頭疼,都是記憶者進入回收站時,回收站被不該出現於此的異物撕裂時的陣痛,產生的共振。”方銘沉吟。
於是,在這種假設下,宙又努力的回想起了他的第一次頭疼。
那一天,他按照約定,去看望母親聯盟的阿姨們。
隨著他個子越來越高,有超過一眾想要照顧他的阿姨們之勢後,他常常自己一個人躲起來,不再願意混在一群女人堆裡。
他告訴她們,他已經長大了,不需要彆人照顧,在這個世界裡,他可以照顧好他自己。
相熟的阿姨們跟他妥協的條件是:每到一個新的地圖,要去跟她們見一麵,讓她們知道,他還安全健康。
那次,宙拖了好幾天,才去她們聚居的商場大樓。
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他看到一個女人正在跟一個男人爭執,那是一個新來的女人,宙偷偷照看阿姨們時,見過她。
但宙已經越來越不願意認識新的人了,他決定,送走現在這些認識的阿姨們之後,他要完全藏起來。
一聲尖叫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回頭看到那個男人抓著女人的頭發,將她往外拖。
在回收站,人不會真正地受傷,但是女人臉上的恐懼是真實的,眼淚是真的,疼痛也是真的。
宙衝了上去,用全身的力量撞開那個男人,將女人扶起來,讓她趕緊跑。
這不是宙第一次碰上這種情況。
那個母親聯盟裡,這樣的女人不在少數,她們不願意回到現實世界中。
有時候,她們忘記宙在旁邊,哭著講訴著她們對男人的恐懼,暴力如何破壞她們的安全感,以至於她們寧願留在回收站等死,也不願意再回去過那樣的生活。
宙纏住那個男人,不讓他去追女人。
那時候的宙已經可以和這個強壯的男人打個不相上下了,隻是他吃虧在身材瘦弱,又要留意攔住他追趕女人的企圖,所以比較被動,一個不留神被男人一拳正中太陽穴,流了一些鼻血。
宙也被打得火起,狠狠地還了回去。
就在他們打得最酣暢的時候,重合的世界線包裹了他們。
那個時候,回收站的功能還很正常。
難民進入世界線之後,會很快被吸入自己的世界線,世界線分離的時候,受害者和殺人者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
宙當然沒有跟著這個男人去他的世界線,他並不想主動跟人糾纏。
但回到回收站不久,他就經曆了人生第一次劇烈的頭疼。
那次世界線重合之後,他又在回收站見過那個男人,不過他並不意外,回收站裡很多人都選擇留下來逗留一段時間。
但宙沒再碰到過他打人,所以也沒再跟他正麵交鋒過。
說到這裡,宙抬頭對方銘說:“如果那個人,是第一個記憶者……”
“那這個記憶者就不是跟你打架的那個。”方銘注意到宙剛才特意提到的一點,以方銘對他的了解,如果不是這一點他不得不提,他是不會提的:
“你是懷疑他也是通過你的血進入了回收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