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銘下意識回頭去看宙,正好看到他看向自己的視線,那雙黑白分明的瞳孔裡,閃動著關切和擔憂。
徐先這個實驗的輪廓基本清晰了。
三年前,或許是因為發現自己的回收站餘額不足,徐先決定搞清楚回收站的運行規則。
於是,他啟動了一個實驗——親手打造了幾個跟自己一樣的記憶者,然後再觀察餘額用儘後的他們會怎麼樣。
想到這個辦法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可怕的是,他在實施的過程中,所展現出來的耐心、智力、殘忍、毅力和可怕的執行力。
首先,他利用在回收站的時間,接近了一些難民,物色那些容易被影響,最好是獨自生活、不容易在現實世界裡打草驚蛇、對生活缺乏盼頭從而更容易停留在回收站的人,圈定了這些人成為自己的樣本參照物。
接著,他根據這些參照物,在他自己的世界線裡,一一找到這些人,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說服他們參與了自己的計劃,至於用什麼方法最有效,回收站的參照物們親口指導過他。
然而,僅僅答應參與隻是一個配合意向,作為計劃的篩選條件,樣本候選人們需要在平行世界殺死自己。完成了這一動作的人,才正式成為了他的樣本。
接著,徐先又在回收站裡,召集了那三個成功完成第一步的樣本的受害者,他們是重要的送貨員——將製造記憶者的血,送回去給真正的樣本們。在那個時候,他們圍攻了宙,獲得了血液。
拿著血液的送貨員們,回到了他們的世界線,將血液和徐先的指示帶回了樣本們的身邊,世界線回歸的時候,樣本們根據徐先的指示,混進了回收站。
那一次,回收站同時出現了三個記憶者。
“所以回收站的崩塌是從三年前開始的。”老馬恍然大悟。
“這種應該是億萬分之一的漏洞,同時襲擊了回收站,撕開了它的大門。”湯基德點頭:“而且這些漏洞還像異物一樣停留在回收站,導致它更加努力地堵住出入口。”
吳永久聽出他的意思,驚駭地說:“你們的意思是,回收站阻塞,是因為我的存在?”
湯基德毫不顧忌他的心情:“是這個意思,當然不隻是你,還有你的那些同伴們。”
吳永久怯怯地說:“我沒有同伴……至少我沒見過,我隻見過徐先。”
“前陣子回收站順暢了許多,一方麵是疏散的原因。”方銘也恍然:“另一方麵,恐怕是你們離開了一段時間。”
大家陷入了沉默。
老馬打破冷清說:“往好的一麵想,等他們的餘額都清零了,回收站也就消停了。”
一邊說著一邊盯著吳永久。
吳永久瑟瑟發抖:“我馬上就清零了,以後不會再來了。”
“所以你打算下半生在現實世界一直被他要挾和騷擾?”老馬眯著眼問。
“怎麼會?”吳永久仿佛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他弱弱地爭辯道:“餘額用儘,他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後……”
說到這裡,他越來越沒有信心。
湯基德還是那麼貼心地誠實:“他得到答案之後,就不需要你了。”
吳永久一抖,老馬則火上澆油:“你既然已經查過他的犯罪新聞了,那應該知道,多一個人知道他的存在,對他來說都多一個麻煩,而這樣的人,最討厭麻煩,也最擅長處理麻煩。”
說到處理麻煩的時候,老馬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吳永久吸了一口涼氣。
他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回身拉著方銘的手,他看得出這個陽光大男孩是在場所有人中最心軟的那個。
他哆嗦著祈求:“你剛才說可以幫我,那你……你們能怎麼幫我?”
“你上次回現實世界,在引力漩渦邊打轉時,你覺得是老天可憐你,拉了你一把?”方銘說。
吳永久連連點頭。
“可憐你的不是老天,是看到一個大男人哭得那麼慘,又那麼努力想要回去,而心生惻隱之心的某人而已。”方銘淡淡地說。
是現在站在你身後,一言不發的那個男人。方銘心道。
從三年前開始的滯留,讓難民們回家之路越來越困難。
但回歸並沒有完全停止過。
偶爾會傳來消息說,上次走掉一個,這次成功了兩個。
大家都以為是巧合,在引力亂衝的過程中,總有那麼一兩次,會把他們湊巧推入屬於他們的那個世界線中。
所以曾經有一些難民會祈禱“回收站的幸運之神”能在下次的世界線重合中眷顧自己。
隻是他們不知道,沒什麼幸運之神,隻有一個回收站的孤兒。
方銘沒有告訴吳永久,宙才是那個拉過他一把的幸運之神,但他告訴他:“我們能在下次世界線重疊的時候,像那時候那樣再拉你一把,不過……”
“這次我們會送你去一個徐先找不到的世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