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站還是絡繹不絕地來新人,地圖每過幾天換一個區域,時間長了,A 區的角角落落他們都熟悉了。
這些角角落落裡,不斷地發生著各式各樣讓人扼腕歎息的故事:不堪學業和父母壓力的學生,沒有察覺到孩子異常而痛失愛子的母親,被孩子拋棄的老年人,被公司辭退的員工…
最多的還是情殺:被橫刀奪愛的小夥子,對出軌的老公無法忘情的妻子,單戀無望的少男少女……
每當這個時候,方銘就想起湯基德那時的感歎,愛情,到底是什麼?讓這些人不惜付出生命,讓自己也甘願留在回收站,不提歸期。
宙倒是經常提,他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方銘總是輕描淡寫地回一句:“還早呢,還沒到 100 呢!”
對於剛剛學會數數到 100 的宙來說,100 幾乎是個無窮大的數字,那意味著還有很久很久。
宙每次聽到這個回答,都會懷疑地看著他,得到他保證自己沒撒謊之後,會在以為自己沒注意到的時候,悄悄鬆口氣,心情變得愉快。
方銘看著這樣的他,常常心癢難耐地想要告訴他,自己要留下來一直陪著他,哪怕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他也覺得不夠,他想親吻他,想更加靠近他,但每次旁敲側擊地暗示,都被宙清澈正直的眸子勸退。
屢屢敗下陣來的方銘,經過幾個晚上輾轉反側,認為一切都是兒童文學的錯。
於是他連夜決定更換教材,並帶著宙穿梭於各種書店圖書館書報亭,網羅青春文學愛情文學□□,以“了解我們一般人的成長曆程”為由,在課堂上引入了更豐富成熟的內容。
雖然動機是夾帶私貨的,但內容都是貨真價實的,自己的童年,校園的生活,田仔的愛情故事,同學們的學習、友誼、戀愛……宙都聽得津津有味。
講到那些經典的愛情故事和傳說,卻宙常常皺著眉頭,不知道是不理解還是不喜歡,方銘則會心驚膽戰地偷看著他。
比如現在,宙剛讀完《梁山伯與祝英台》,非常不痛快地盯著書的結尾:
“梁祝同眠,永不分離”。
方銘小心問:“不喜歡?”
宙指著書中的一段文字“梁山伯相思成疾,最終不治身亡”,低聲問:
“相思,是什麼?”
“一種想念吧。”方銘嘗試著解釋:“當某個人不在身邊,你又很想見到他,想起他的時候很甜蜜,但因為見不到又很難受的感覺。”
說著說著,他心裡泛起一陣酸澀,其實,哪怕在身邊,也會相思,就像我現在一樣。
宙聽了點點頭,似乎明白那種感受,方銘心中雖有答案,卻忍不住酸溜溜地明知故問:“你有這樣的感受嗎?”
宙轉過頭來想要回答他,卻沒注意到兩人此時正湊得很近,嘴唇差點就要碰到一起,他嚇了一跳,僵在原處。
方銘也被突然拉進的距離嚇了一跳,但他沒有後退,相反,他拚命抑製著自己想要更近一步的衝動。
傍晚時分的社區圖書館,夕陽的餘暉穿過窗戶,宙的側臉在光線下顯得輪廓分明,他的眼眸變得益發黑亮,眼神卻有些飄忽,好像突然不知所措。
他們兩個好像被一種不知名的魔力定住了,整個世界也暫停了下來,隻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方銘的視線在迷亂中來到了宙的嘴唇上,那兩片薄薄的、微微上翹的嘴唇讓他心頭一緊。
宙的嘴唇略顯蒼白,在夕陽的餘暉下,閃著一種淡淡的光澤,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一探究竟。
方銘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重。
快點冷靜下來,告白,心意被接受,然後親吻,這才是正確的順序。
他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用儘了畢生的意誌力將視線從那對磁鐵般的嘴唇上移開,他的目光與宙相對了。
宙的眼神中有一絲疑惑,又仿佛有一些迷亂,他失神的模樣顯得那麼無助、脆弱、又那麼有誘惑力,方銘的心瞬間被揪緊,他低歎了一聲,宣告意誌力的失敗——
他吻了上去。
方銘小心翼翼地碰觸著宙的唇,僅僅是那麼貼著,他的全身都因為滿足而略微顫抖了起來。
沒有被推開!
他誠惶誠恐地觀察著宙的反應,那雙失神的眼睛,正迷茫地看著前方,被自己親吻的時候,眼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方銘憐愛地將自己的嘴唇印上了那雙眼睛,像念咒語似地低喃:“沒事的,閉上眼。”
宙像被催眠一樣緩緩閉上了眼睛。
方銘的嘴唇在那雙眼睛上流連了一會兒,又回到他的嘴唇上。
自己放在心尖尖上愛著,愛到心都隱隱作痛的那個男孩,正閉著眼睛在自己的懷裡,任自己親吻。
方銘因為這個認知而瀕臨狂亂,他胡亂地加深了這個吻,輕輕撕咬那對讓他片刻前還神魂顛倒的唇,舌頭描繪著他們的形狀,氣喘籲籲間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的真心:
“臭小子,我喜歡你。”
迎接他的是重重的拳頭。
猝不及防被擊倒在書桌旁的方銘,錯愕地看向宙,接著鋪天蓋地的難堪籠罩了他,讓他像個傻子般呆在當場。
在他麵前,宙狠狠地擦著剛剛被方銘親吻過的嘴唇,仿佛抹去什麼讓他厭惡的痕跡。
那個動作,像一把鋒利的刀刺進了方銘的心,讓他痛得瑟縮了一下。
接著他聽到宙憤怒的聲音:
“不許你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