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這個臭小子,連騙一騙自己都不肯,哪怕就一次。
但他知道這種怨恨是沒有道理的。
於是會默默地離開,讓彼此冷靜下來。
兩個人像兩隻困獸,在一起太近會互相傷害,但不在一起又萬萬不能。
但比起一天天減少的倒計時,這並不算什麼大不了的痛苦。
比起不能親吻和擁抱宙,見不到他和遺忘他,才是壓在方銘心頭無法撼動的大山。
陽光開朗大男孩方銘,決定發揮自己沒心沒肺的特長,儘情地享受與宙共處的幸福時光。
他們從D區,F區,又到了S區,T區,走走停停,幾乎逛遍了回收站的20幾個區,見到了不同的地貌風俗,也遇到了各式各樣的人,包括完全無法交流的外區人。
在異國他鄉的街道,風格迥異的建築,震撼人心的大自然中,唯一不變的,是跟自己十指相扣,緊緊依偎著的那個人。
在日落的海邊,日出的山頂,浩瀚的沙漠,五顏六色的森林中,與宙分享著甜蜜熱吻的方銘,常常暗自想:“現在,就這樣死在這臭小子懷裡,我也死而無怨了。”
但宙不喜歡他這樣說,總是煞風景地問:“你還有多少天?”
就好像期盼著他趕緊走似的。
但他緊張的語氣,下意識握緊的手,還有飄忽的目光,都在說著——他害怕那個答案。
以至於方銘堅持用那個回答敷衍他,他也不再追問:
“離100天還早呢。”
現在的宙,早已經會100以上的數數了,也早就明白,方銘還能留下來的時間,已經遠遠少於他“花掉”的時間。
從他們第一次見麵,快800天了。
從他們成為戀愛夥伴,快400天了。
原本以為會隨著時間消退的感情,並沒有冷卻,反而越來越熾烈。
現在的他們,仿佛是在飲鴆止渴,片刻也不肯分開。
他隱隱覺得,這樣不對勁。
但他不想去煩惱,隻是偶爾吐槽那個神煩隊友:“湯基德那個缺心眼,瞎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統計數據。”
一年、兩年,遠遠不夠,他想長長久久地陪著這個單純孤獨的小王子,但是三年對他們來說,都是奢望。
“我們回A區吧。”
這天一大早,方銘興衝衝地對宙說。
正在晨讀的好學生瞥了他一眼,沒有任何意見,他們去哪裡,怎麼去,宙從來都聽他的。
“我的倒計時,”方銘敲了敲腦袋,輕描淡寫地說:“100天了。”
到了100天就告訴他——這是方銘和宙的約定。
好學生拿著書的手顫抖了一下,他轉過頭背對著方銘,良久,才發出一聲:
“嗯。”
在回程的火車上,宙又拿出了那本塗鴉版《小王子》。
方銘坐在他對麵的位置,懶洋洋地趴在他們中間的桌上,看了他半晌,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的猜想,他撐起頭問他:
“之前你寶貝得不得了的那本《小王子》,是誰給你的禮物嗎?”
宙放下書,認真地回答他:“媽媽。”
果然,雖然早就猜到這個答案,但方銘仍是心中一震,因為這是宙第一次提起他的媽媽。
“你的媽媽,”方銘吞了口口水,小心地問:“是什麼樣的人?”
宙搖搖頭,他望著窗外飛快移動的風景:“不記得了。”
“那這本書……”方銘問。
“後來的阿姨說,媽媽從小就給我念這本書,後來的阿姨們也經常給我念。”宙撫摸著書,有些懷念。
聽到這裡,方銘更是懊悔自己害他丟了那本書。
“不過,”宙嘴角微微揚起,看著他:“你是第一個說要教我念字寫字的人。”
一個注定要留在這個回收站,不需要上學上班的孩子,認字寫字或許是一個無用的技能。
方銘心中一酸,做個鬼臉:“還好她們都沒教,否則你就不會理我了。”
宙的視線從他作怪的臉上,又移回窗外,輕聲嘀咕:“不理就好了。”
方銘聽到了,佯裝生氣地用腳踢了踢他:“遇到我很倒黴麼?”
宙哼了一聲,沒回答。
方銘不甘心地從座位上蹦起來,坐到他身邊,勾住他的脖子:“快說,遇到我是你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
宙被他強行轉過臉,與他臉對臉,呼吸可聞。
“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冷清的嗓音一字一句地按方銘的要求說出來,仿佛壓抑著某種隱藏的情感。
如願聽到自己想要的話,方銘得意地咧嘴一笑:“我也是。”
他捧著宙的臉,無比認真地說:“我以前常常埋怨自己那個雞肋般的能力,但是,我現在知道了,那或許都是為了讓我遇上你——”
他閉上眼虔誠地吻向宙:
“我很幸運!”